第11章 广定神州(3/3)
缓洞开,「广东布政使」刘文焕身着簇新的二品朝服,怀中抱着染血的总督和巡抚印信,踉跄踏过门槛。
他身后空空荡荡,唯余影壁上破碎的山水神州雕花在风中摇晃。
“罪臣…罪臣恭迎王师!”刘文焕扑通跪地,额头撞在青石板上迸出血花。
他颤巍巍捧起印信,袖口滑落半截明黄绸缎——正是「广东总督」陈其远离城前赠予他的讨贼诏书。
罗至正引马近前,以佩剑挑起刘文焕下颚:“陈总督何在?”
“三日前便…便带着府库金银走海路奔闽南了!”刘文焕突然抱住罗至正佩剑嘶嚎,涕泗横流不止,“下官苦劝无果,反被强留作替身!这府衙尚存八百石糙米,已运至中庭,愿献与将军……”
话音未落,残存的二百守军突然哗变。
有人冲往庭院一刀劈开麻袋,霉变的谷粒如浊浪涌出——袋里还混着碎石,最底层的稻谷已生出绿毛。
“狗官!这就是你说的军粮?!”守军「队正」目眦欲裂,反手将短枪掷向刘文焕。
枪锋擦过其耳畔钉入门柱,惊得堂堂布政使瘫坐,尿湿了官袍。
于是吴军围站府衙,尚未动作,守军已自相残杀。
余众调转枪头杀入内衙,长枪捅穿「总督府主簿」胸膛,大刀劈碎「书吏」颅骨。
一个「都尉」带人冲进后堂时,正撞见「广州通判」被自己的腰带勒毙在梁上——一旁还有几个小吏一同赴死。
“督抚一并跑了?”罗至正眼瞧着一番乱象,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将军…抚台大人…大人他……率部众投了珠江……”刘文焕愈发的抽泣不止,罗至正嫌弃地甩开他,自顾自离去。
吴军遣了部分士卒架起刘文焕直奔府库,踹开库房暗门时,火把照亮满墙空架。
本该堆满税银的库格间,只剩几串锈蚀铜钱悬在蛛网上。
为首的吴军小校抄起账册掼在刘文焕脸上:“广东三年盐税未曾上交,就剩这点碎银子?!”
“都…都铸成金锭银砖运去镇江城供用行宫了…”刘文焕蜷缩在香案下,官帽滚落露出半秃头顶,“几个顶头的公公和工部堂官,上月派盐船来接,说是…说是替陛下修长生殿…”
天色渐暗,一派荒凉景象。
除去偶尔还有的呼喊声,广州城内家家闭户,已经听不到任何刀枪碰撞。
吴军主帅、「右路将军」罗至正端坐白虎堂,次帅「水师统领」胡海洺坐于左侧,二人冷眼看着城内幸存的十七名五品以上官员被押解入内。
「广东按察使」突然暴起,直挺挺朝着昔日同僚刘文焕冲去,却被堂中吴军亲卫一枪贯穿右腿钉在地上,痛感传遍他全身,却依然不依不饶:“狗贼!你说陈总督带着弟兄们家小去避祸,原来竟是……”
“本帅给你个痛快。
”罗至正抬手示意,亲卫押其入院,挥刀斩下头颅,只剩一副身子还跪着,恰与长枪架住未倒。
这一幕使跪着的官员们更加肝胆欲裂,纷纷俯首磕头,只恨自己磕得慢了惹吴军将帅不快,浑然不顾血花已经在地上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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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赤凰旗迎风招展,珠江漂满残破官船,硝烟渐渐拢入暮色之中,四处升起火焰来。
刘文焕被铁链拴在总督府院中石兽下,痴望着东边黝黑的天际。
当最后一丝余晖掠过“广州独秀”焦黑的匾额时,这个曾执掌一省钱粮的布政使,痴痴地发出夜枭般的惨笑——他腰间满是磕碰痕迹的玉带已被人扯去,官服散开,露出内衬上密密麻麻的补丁。
……
此战折吴军八千,歼敌九千,俘一万众,另有部分宁军残存东逃。
广州府库及各属官衙一切有价值的物件均充作军饷赏给了士卒。
当夜,吴王幕僚诸葛明华料事如神,竟已说定吴王将军令传至——休整三日,兵锋直指韶关。
吴军主帅罗至正正与营中大小将校兵员共饮庆功酒,说来也怪,这岭南荔枝佳酿,清甜无比,可口迷人,酒香浓郁,在营盘上空盘旋,仿佛无形之手撩拨着所有人。
众将士脸庞通红,额角汗珠晶亮,笑声粗豪地迸溅出来,混杂着碗盏清脆撞击之声。
篝火熊熊燃烧,噼啪作响,将众人晃动的身影投射在营帐之上,如同无数巨大而欢腾的鬼魅,在火光里扭曲、跳跃。
罗至正端坐正中,手中那只粗瓷碗,盛满酒液,清甜之气直扑口鼻。
他仰头豪饮,喉结滚动如珠,琥珀色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在火光下闪烁如血珠。
酒酣耳热之际,他缓缓放下碗,目光越过喧嚣的营火,越过攒动的人头,径直投向城头之上,几颗头颅被高高悬起,在夜风中微微摇晃,如深秋树上最后几片枯叶,摇摇欲坠。
月光冰冷,勾勒出它们狰狞模糊的轮廓,仿佛悬挂着几颗沉甸甸、无人认领的果实——城内百姓早被这血光钉死在门板之后,整座城池死寂无声,唯有城中更夫梆子沉闷地敲响,一下,又一下,空洞地回荡在街巷之间,如同为这死城敲着缓慢的丧钟。
罗至正唇角微扬,笑意浮起,眼中映着跳跃的火光与城头悬颅的黑影,低声自语道:“乱世重典,岂容一丝妇人之仁?”
他抬手,用指腹抹去胡须上挂着的酒珠,那动作轻缓如拂去尘埃,却仿佛将夜色与城头凝固的恐惧,一并抹入了血肉深处。
帐外篝火仍噼啪作响,燃尽了寒夜,却烧不透沉沉悬于城头那团凝固的黑暗。
庆功酒香尚在唇齿间回旋,罗至正指尖那抹去的酒痕已然干了,只余一丝凉意渗入肌理。
他目光仍系在城头飘摇的影子上——那影子像是悬在整座城池脖颈的绳套,勒紧了,便再也发不出声息。
城池死寂,连梆声也似乎被这浓夜吞噬殆尽。
他嘴角那点笑意,已沉入眼底化为冰棱。
吴军「水师统领」胡海洺未曾参与庆功酒,此刻踏上城楼,望向东南,指节捏得发白。
卫兵呈上广州守将陈定邦遗剑,剑格暗藏篆刻“忠义”二字。
他弯起嘴角无奈一笑,掷剑入江,惊动水鸟扑棱,没入无边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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