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风雪逐孤鸿(1/3)
她走了整整七日。
第七日的风雪比来时更烈了。
阿婷的粗布衣衫早已冻成硬壳,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布料摩擦的脆响,像某种东西正在寸寸碎裂。
冻裂的嘴唇沾着血痂,一说话就扯得生疼,她索性闭紧嘴,任由寒风往喉咙里灌。
靴底的皮子磨穿了洞,雪粒顺着破口往里钻,与脚底的冻疮粘在一起,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疼得她眼前发黑。
她已经三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了。
昨日在雪地里扒到的草根冻得像石块,嚼得两腮发酸,最后还是囫囵咽了下去,此刻胃里空得发慌,泛着苦涩的酸水。
方才路过一片松林时,她试着摇了摇低矮的枝桠,积雪簌簌落下,却连半颗松果也没震下来——早就被山里的鸟兽啄食干净了。
风突然转了向,卷着一阵极轻的呜咽声撞进耳朵。
阿婷猛地顿住脚,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
这几日听多了风声鹤唳,她几乎能分辨出野狼的嗥叫与山风的呼啸,可这声音……太像人了,像极了受委屈的孩童在哭。
她攥紧冻得发僵的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能管。
她对自己说。
自身难保的人,哪有资格可怜别人?
可那呜咽声断断续续的,裹在风雪里,像根细细的丝线,缠得她心头发紧。
她想起幼时在宫里,曾见小皇子弄丢了宠物猫,也是这样抽噎着不肯撒手。
最终她还是循着声音拐进了松林深处。
积雪在这里薄了些,露出枯黄的松针,她拨开垂落的松枝,看见雪地里缩着个小小的身影。
那孩子看着不过五六岁,穿一件打满补丁的棉袄,小脸冻得青紫,嘴唇乌紫,正抱着膝盖发抖,眼泪冻在睫毛上,结成了细碎的冰碴。
听见动静,他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恐,像只被猎人追赶的幼鹿。
“别、别抓我……”孩子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鼻音,“我要等爹爹……”
阿婷蹲下身时,膝盖发出咯吱的响声。
她解开自己那件早已失去温度的粗布外衫,轻轻裹在孩子身上。
衣衫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孩子瑟缩了一下,却没推开。
“你叫什么?”她开口时,喉咙里像卡着碎冰,每一个字都裹着怜悯与不解,还偏生带着种奇异的温柔。
那声音轻得像落雪吻过梅蕊,明明是从干裂的唇间挤出来的,却软得能化开人心里结的冰,听得人鼻尖发酸——谁能想到,这样温柔的声线,竟能出现在漫天飞雪的寒林里。
小石头被这声音浸得一怔,方才还紧绷的脊背,竟悄悄松了半分。
他望着眼前人冻得发红的嘴唇,看着她睫毛上沾着的雪粒,忽然觉得,这人就算满脸风霜,也像极了娘亲和他说过的、会在雪夜里送暖的仙女。
“小......小石头……”孩子怯生生地看她,“爹爹说去寻吃的,让我在这里等……等了好久……”
阿婷的心猛地一揪。
她摸了摸孩子冻得冰凉的小手,摸到掌心有道新鲜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开的,血珠已经冻成了暗红的冰粒。
“你爹爹呢?”
小石头的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却没掉下来,只是哽咽着说:“他们……他们穿铁甲的人来了,把爹爹抓走了……”
阿婷的指尖骤然收紧。
铁甲,西秦的兵。
她看着小石头那双清澈又惶恐的眼睛,突然想起宫里那些捧着她裙摆撒娇的小宫女,想起城门口扛着锄头对她笑的老农。
这些人,这些南楚的骨血,正在被西秦的铁蹄碾碎。
“姐姐带你走。
”她听见自己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坚定。
她把最后半块冻硬的麦饼掰了大半递给小石头,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喉结动了动,将剩下的小半块塞进嘴里。
粗粝的饼渣刺得喉咙生疼,可她却觉得心里那片冰封的地方,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风又大了起来,松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无数鬼魅在暗处窥伺。
阿婷背起小石头,那小小的身子轻得像片羽毛,却让她觉得肩上陡然压上了千斤重担。
“姐姐,我们去哪里?”小石头的声音在她颈窝处响起,带着刚吃过东西的暖意。
阿婷望着燕回山深处那片更浓重的黑暗,那里的风雪似乎更烈,却也藏着更隐秘的生路。
她深吸一口气,踩着积雪继续前行,靴底的咯吱声比之前更响了些,却不再像刺在心尖的针,反倒像某种沉稳的鼓点,在风雪里一声声敲着——
活下去。
带着他,一起活下去。
干粮吃完了,就扒雪地里冻硬的草根;渴了,就抓把干净的雪塞进嘴里。
身上的粗布衣衫早已被风雪浸透,贴在皮肤上,像层冰壳。
她不敢走大路,只能沿着山林边缘跋涉,好几次撞见觅食的野狼,都靠着项云教她的法子,屏住呼吸隐蔽,才侥幸躲过。
第八日的天光破开云层时,阿婷正扶着棵冻得梆硬的老树干喘气。
睫毛上的冰碴被初升的日头晒得微微发融,顺着眼角滑下来,倒像是淌了两行无声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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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怀里的小石头还在昏睡,温热的呼吸透过粗布衣衫传过来,烫得她心口发紧——这孩子昨夜发起了低热,嘴唇烧得通红,把她仅剩的半块雪化成的水都喝光了。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瞥见一抹异样的白。
不是雪地的白。
是烟。
一缕极细的烟,从远处山坳里钻出来,像谁用狼毫蘸了淡墨,在灰蒙蒙的天幕上轻轻画了道线。
风过时它会微微晃悠,却始终没断,执拗地往高处攀,最后散成一团朦胧的雾,融进铅灰色的云里。
阿婷的呼吸猛地顿住,随即急促起来。
是客栈!一定是!
南楚边境的山坳里常有这样的歇脚处,多是猎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