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工分难挣,肚皮贴脊梁(1/3)
太阳像个腌过了头的咸蛋黄,有气无力地挂在灰蒙蒙的天上,把靠山屯贫瘠的土地晒得冒烟。
空气黏糊糊的,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子土腥和汗馊味儿。
我靠在那半塌窝棚的破门框上,感觉自己的前胸和后背正进行着一场亲密无间的友好交流——它们快贴到一块儿去了。
饿。
不是那种嘴馋的饿,是饿得心慌,饿得眼冒绿光,饿得胃里像有无数只小手在抓挠撕扯,恨不得把身下的土墙皮都啃下来嚼吧嚼吧的空洞感。
昨儿个“牛屎定乾坤”的壮举,爽是爽了,代价就是消耗了这破身体最后一点存货。
早上在牛棚醒来前那点稀汤寡水的野菜糊糊,早就在和王癞子的生死时速外加牛屎滑铲中消耗殆尽。
“咕噜噜……”
肚子发出雷鸣般的抗议,声音在空荡的窝棚里回荡,显得格外响亮和凄凉。
我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目光再次投向墙角那个唯一完好的瓦缸。
空的。
比我的脸还干净。
记忆里,原主陈铁根就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主儿,工分挣得少,又懒(也可能是身体太虚干不动),家里存粮基本为零。
工分……这该死的工分!
这玩意儿在靠山屯,就是命根子。
比什么灵石仙丹都实在。
大队部粮仓里那些蔫了吧唧、灵气稀薄得近乎于无的红薯干、糙米、还有昨天见到的灰扑扑的“灵薯”,全都指着工分去换。
没工分?等着喝西北风吧,还是带泥腥味儿的那种。
昨天老村长张头儿开恩,给我记了半天工分,顶个屁用。
半天的工分,顶多换一小捧糙米,煮成稀粥都照得见人影儿。
“铁根!铁根!死哪去了?上工了!”
村口传来生产队小队长,外号“铜锣嗓”李老栓的吆喝声,那破锣嗓子穿透力极强,震得我本就嗡嗡响的脑瓜子更疼了。
上工?就我现在这状态,走路都打飘,别说挑粪了,就是去拔草都能一头栽地里睡过去。
但不去?王癞子那王八蛋掉了两颗门牙,正憋着一肚子邪火没处发呢。
赵会计那个笑面虎,昨天看我的眼神就不对劲。
再被抓到把柄,别说工分,牛棚怕是都回不去,得直接睡野地喂妖兽了。
“活着……比啥都重要……”老村长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我深吸一口气,那带着土腥味儿的空气呛得我一阵咳嗽。
行吧,活着!为了活着,这工,得上!装也得装出个样子来!
我扶着墙,艰难地站起身。
两条腿软得像面条,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缓了好一会儿,才踉踉跄跄地挪出窝棚,朝着村东头的大队部集合点走去。
晒谷场上已经聚了不少人。
男人们大多光着膀子,露出精瘦或黝黑的脊梁,穿着破旧的草鞋或干脆赤脚。
女人们则穿着同样打满补丁的粗布褂子,包着头巾。
一个个脸上都带着被生活重压磨砺出的疲惫和麻木。
“哟,这不是咱们的‘牛屎英雄’来了嘛!”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不用看,听这公鸭嗓就知道是王癞子的跟班之一,孙猴子。
他瘦得跟麻杆似的,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专爱捧王癞子的臭脚。
人群里发出一阵压抑的嗤笑。
王癞子没在,估计是捂着漏风的嘴在家养他那两颗“仙牙”呢。
我眼皮都懒得抬,找了个角落的树墩子,一屁股瘫坐下去,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累,饿,懒得搭理这些苍蝇。
“陈铁根!”负责记工分的赵会计背着手踱了过来。
他穿着件半旧的灰色中山装,梳着油光水滑的中分头,脸上永远挂着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绿豆眼在镜片后面闪着精明的光。
“昨天的工分,给你记了半天的,队里够照顾你了吧?”
我掀开眼皮,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今天呢,”赵会计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翻开他那本油腻腻的工分本,“我看你这身子骨……重活是干不了了。
这样吧,队里照顾你,派你去后山南坡那片‘望天田’除草。
活儿轻省,工分嘛……算你半个整劳力,一天四个工分,怎么样?”
人群里响起几声低低的议论。
“望天田?那不是鸟都不拉屎的地儿吗?全是石头,草都长不好。
”
“四个工分?打发叫花子呢?壮劳力一天可是十个工分!”
“赵扒皮这是往死里整铁根啊……”
我心里冷笑。
赵有财啊赵有财,你这“照顾”可真够“贴心”的。
望天田,那是出了名的贫瘠坡地,石头缝里长草,锄头下去能崩出火星子。
一天四个工分,累死累活干一天,换回来的粮食塞牙缝都不够!这分明是变着法儿克扣,想把我饿死!
我抬起头,脸上挤出几分可怜兮兮的讨好笑容:“赵会计,您真是大好人!体恤我身子弱。
可那望天田……我这腿软得跟面条似的,爬坡都费劲,您看能不能……”
“不能!”赵会计脸一板,镜片后的眼睛透着不容置疑的冷光,“队里给你派活是照顾你!还想挑三拣四?嫌工分少?有本事你跟王癞子一样‘顿悟’去啊!没那本事,就老老实实干活!再啰嗦,四个工分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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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啪”地一声合上工分本,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周围的议论声瞬间消失了。
村民们低下头,各自拿起工具,没人敢再多说一句。
赵会计在靠山屯,管着工分和物资分配,权力仅次于老村长,得罪了他,真能让你全家喝西北风。
我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化作更深的谄媚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哎哎,赵会计您别生气!我去,我去!这就去!保证把草除得干干净净!”说完,我挣扎着站起来,一副弱不禁风随时要倒的样子,颤巍巍地去领锄头。
赵会计看着我“卑躬屈膝”的样子,满意地哼了一声,嘴角那抹虚伪的笑又挂了起来。
绿豆眼里,分明是算计得逞的得意。
领了把豁了口的破锄头,我一步三晃地朝着后山南坡走去。
心里那点憋屈和怒火,被更强烈的饥饿感压了下去。
活下去,才有机会。
现在,隐忍是唯一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