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我呢?(3/3)
游弋呛得厉害,水顺着嘴角流出来,混着他咬破嘴唇渗出的血,混着他无尽的泪。
梁宵严的世界下起倾盆大雨。
但这次他任由雨水浇在身上。
“最后一次,我问你,是谁逼你的吗?”
游弋被他拽起来,脸上身上全是水,拼命咳,拼命咳,咳得要断气了,咳得满脸都是泪。
“你哭什么呢?该哭的不是我吗。
”
梁宵严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捧着他的脸给他擦水,动作那么温柔,声音却那么冷,“是吗?”
“不是……”
“是谁威胁你让你离开我了吗?”
“不是!”游弋嘶声大吼。
“好。
”
“所以你前段时间吓成那样,就是因为不爱我了还不知道怎么摆脱我。
”
“这27天,我拼命找你的时候,你在绞尽脑汁地想怎么离开我。
”
梁宵严字字锥心句句刺骨,每个字的一撇一捺都是他自戕的尖刀。
他勾起嘴角,挤出个很嘲讽的笑。
“何必呢?”
“你们都何必呢,直接杀了我不是更快。
”
心口被那些刀剜出个大洞,血淋淋的肉烂在里面,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曾经有无数个瞬间确定游弋爱他。
每一个瞬间都和生命等长,都足够支撑他重活一遍。
他给那家打断他手腕的人家抢收莲藕时,双腿每天泡在冷泥水里十几个小时。
到了晚上两条腿轮流抽筋,疼得他用头撞墙。
有一天晚上终于没那么疼了,他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醒来掀开被子,发现弟弟小脸红扑扑地趴在他小腿中间,用热乎乎的身体暖着他。
两条胳膊一边一个抱着他的腿,就那样闷在被子里一整夜。
那家人打断他的手,却还“慷慨”地给了他赔偿。
大把钞票跟耳光似的抽他脸上。
他无所谓羞辱,他早就没脸了,他一张张捡起来,拿那些钱给弟弟交了下半年的伙食费。
弟弟的伙食费一天五块五,他三块,两个人都过得苦苦的。
但每周他去接弟弟回家时,弟弟都会掏出一小把皱巴巴的毛票,请他去时代广场二楼儿童天地吃一条插着小花伞的冰激凌船。
那是小孩子眼里最好最好的东西,班里每个小朋友都吃过。
一条小船要一块钱,游弋省吃俭用攒一个礼拜的钱,也只够给他买一条。
他吃的时候弟弟就看着,问他是什么味道?
他说凉凉的,甜甜的,好像还有点香味。
弟弟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两只拳头锤在桌上,很心疼又不知道在气什么地问他:“哥哥做小朋友的时候没吃过吗?”
他说没有,因为他做小朋友的时候没弟弟。
没有弟弟的日子是怎么样的他都快不记得了,他从感觉到自己真真切切地在活着开始,就有了弟弟。
他这么多年只有弟弟,他也只要弟弟。
终于和弟弟结婚的那天晚上,他什么都没做。
一套婚礼流程下来把游弋累得走路都撞墙,早早地就窝在他怀里睡了。
睡到半夜他像有预感似的突然醒来,就看到游弋睁着亮闪闪的眼睛盯着他看。
弟弟看他,他也看弟弟,看了一会儿两人一起笑了。
他问游弋为什么不睡?
游弋就嘿嘿嘿地乐,很乖很乖地说:“哥睡得好幸福啊,我就也觉得好幸福,幸福得睡不着。
”
那天晚上,他好想好想吃一条插着小花伞的冰激凌船。
但是时代广场已经倒闭了。
他再也回不去小时候,他甚至都回不去结婚那晚。
刻舟求剑没有用,剑落水的那一刻就俯身去捞也没有用,因为爱的时效性实在太短太短,短过他俯身的那一个瞬间。
既然怎么都捞不到,那他就不要了。
他放开游弋,让他走。
一滴泪滑到鼻翼,他抬手抹掉。
“只要你能走出这间屋子,分手还是离婚,我都答应你。
”
游弋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已经哭成泪人,但看到墙上的挂钟,还是头也不回地冲向门口。
梁宵严朝着他相反的方向,走向窗边,掏出烟盒,用嘴叼出一根。
打火机“咔哒”响起,游弋“噗通”倒在地上。
他浑身虚软,手脚无力,拼尽所有力气想把自己撑起来,也没有成功。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眼神涣散地看向哥哥,看向桌上那只空掉的水杯。
“你……你给我下药……”
梁宵严没有看他。
窗外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梁宵严倚在窗边,含着烟蒂微微歪头,凑上火,脖颈弯出一道颓丧的弧度。
他含着烟吸一口,吐出来,垂手,磕落几点灰烬。
暴雨无止无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