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崩开局(3/3)
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此事……关系重大,容朕……再想想。
”
没有立刻反对!
这就是最大的成功!
朱慈烺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知道,崇祯已经动摇了。
剩下的,就是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或者,由他来创造这个契机,让崇祯最终下定决心。
他恭敬地行礼告退,走出乾清宫。
初夏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拂在他脸上,他却感到一阵燥热。
计划,已经迈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
太子意欲南下的风声,不知从哪个环节泄露了出去,虽未明发上谕,但已在有限的圈子里引起了震动。
朱慈烺对此心知肚明,这或许本就是他所期望的——试探各方的反应,让压力从不同方向传导到崇祯那里。
首先坐不住的,是司礼监的几位大珰。
掌印太监王德化借着汇报宫务的机会,小心翼翼地向崇祯进言:“皇爷,太子殿下乃国之根本,京师重地,万不可轻离。
如今流言四起,恐动摇人心啊。
”他话语恳切,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太监集团的核心权力在北京,太子若南下,必然需要组建新的辅佐班子,这会打破现有的权力平衡,损害他们的利益。
紧接着,一些与太监集团关系密切,或是思想极端保守的科道言官也纷纷上书,言辞激烈。
有的引经据典,强调“太子不离帝侧”的古训;有的则危言耸听,称此议乃是“奸邪小人蛊惑储君,欲效唐肃宗故事”,影射太子有架空皇帝之嫌。
这些奏疏如同雪片般飞向乾清宫,让本就心烦意乱的崇祯更加焦躁。
然而,并非所有声音都是反对的。
一些有识之士,尤其是深知北方危局、对朝廷前景感到绝望的南方籍官员,开始暗中串联,认为太子的提议是挽救大明的唯一希望。
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支持,但在私下场合,或是在给皇帝的密奏中,委婉地提及“太子抚军南方,可安东南半壁”、“漕运为命脉,需重臣坐镇协调”等观点。
甚至,连深居后宫的周皇后,在一次与崇祯的闲谈中,也流露出了担忧:“陛下,烺儿近来忧思过甚,臣妾瞧着都清减了些。
他小小年纪,便如此为社稷操心……若是南下能真为他分忧,为陛下解难,或许……”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母性的关怀与对国事的忧虑交织,其倾向性已不言自明。
崇祯对周皇后一向敬重,她的话,在他心中的分量不轻。
朱慈烺在端本宫,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邱致中和其他几个被他初步笼络的小太监,成了他探听外界消息的耳目。
他清晰地感知到,反对的力量主要来自于既得利益者和迂腐的清流,而潜在的支持者,则分散在那些真正关心国家命运、且能看清战略大势的人之中。
“火候还不够。
”朱慈烺对自己说。
需要一股更强的外力,来打破目前的僵局,迫使崇祯做出决断。
机会很快来了。
五月底,一份六百里加急的军报送入京师:李自成部围攻开封日久,官军援救不力,城中粮草殆尽,情势已万分危急!同时,另一路来自关外的哨探回报,清军有大规模集结的迹象,疑似欲再次破口入塞。
这两个消息,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崇祯和所有还对时局抱有一丝幻想的人心头。
开封若失,中原腹地将彻底门户大开;清军若再次入寇,京畿之地难免又一次生灵涂炭。
而朝廷,既无精兵可调,亦无足够的钱粮支撑两线作战。
恐慌,真正的恐慌,开始在北京的官场和民间蔓延。
此前还在反对太子南迁的某些官员,此刻也噤若寒蝉,私下里开始为自己的身家性命寻找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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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的灯火,再次彻夜未熄。
朱慈烺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
他必须再给犹豫不决的父皇,加上最后,也是最重的一块砝码。
他连夜写就了一份奏疏。
这份奏疏,他没有再空谈战略和大道理,而是聚焦于一个极其现实,也是崇祯目前最头疼的问题——钱。
在奏疏中,他详细分析了江南财赋的状况,指出由于战乱和官僚体系的腐败,大量本该输往北京的漕银和粮米被中途截留、拖欠。
他提出,若他坐镇南京,可以“以储君之尊,行钦差之权”,亲自督导漕运,清查积欠,整顿江南税赋,确保北方的军饷供应。
他甚至初步估算了一个(基于有限信息和他后世经济常识的)可能筹集的粮饷数目,虽然粗略,但看起来颇具诱惑力。
更重要的是,他在奏疏末尾写道:“儿臣此行,非为安逸,实为前线将士筹措粮秣,为父皇稳固后方。
若粮饷得继,则北地将士可安心杀贼,父皇亦无饷匮之忧。
儿臣在南京一日,便保证北饷一日不绝!若不能达成此愿,儿臣甘受责罚!”
他将自己南下的目的,与崇祯最关心的“剿贼”和“军饷”直接挂钩,并且立下了“军令状”。
这极大地淡化了“南迁避祸”的色彩,强化了“为国理财、支援前线”的积极形象。
次日清晨,朱慈烺亲自将这份奏疏呈送乾清宫。
他没有多言,只是跪地叩首,神情坚定而决绝。
崇祯看着跪在下面的长子,看着他稚嫩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的脸庞,又看了看手中那份沉甸甸的、关乎钱粮命脉的奏疏,再想到开封的危局和虎视眈眈的清军,内心那道固执的堤坝,终于出现了裂痕。
或许,这真的是……唯一的办法了?
崇祯十五年的六月初,在巨大的内外压力下,尤其是在开封危如累卵、清军威胁再现的现实逼迫下,崇祯皇帝朱由检,经过数日痛苦的挣扎与权衡,终于做出了他一生中或许最艰难、也最违背其本心的决定之一。
准太子朱慈烺“即刻拟定太子南下南京巡幸南京监察,督饷抚民,祭祀孝陵.......一应仪仗、护卫,从速从简!”。
旨意一出,朝野哗然,但此时的哗然,更多是一种在绝望中看到一丝微光的复杂情绪,以及随之而来的权力再分配的暗流涌动。
圣旨明确:
一、太子以“抚军、督饷、祭陵”名义南下监察南直隶,行在设于南京守备府。
二、抽调腾骧四卫及锦衣卫中简拔精锐,领兵五千,护卫太子南下。
三、司礼监随堂太监王之心协同前往,负责一应仪仗、联络事宜。
四、太子有权协调南京六部及漕运相关事宜,以确保北方军饷供应。
五、此事需机密进行,以免动摇京师人心,南下日期及路线由皇上钦定。
朱慈烺接到明发上谕的那一刻,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一半。
但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这五千兵马能否安全抵达南京?途中会否遭遇流寇或溃兵?南京的官员是否会真心配合?这些都是未知数,还有在潼关作战的孙传庭,不知是否能在李自成攻破潼关前,与孙传庭取得联系。
时间在忙碌中飞逝。
六月中旬,一切准备就绪。
南下的船只、粮草、护卫均已到位。
出发的日期,定在了六月十八日,一个天色未明的凌晨,以求最大程度的隐蔽。
离开前夜,朱慈烺再次入宫,向崇祯和周皇后辞行。
乾清宫内,烛光摇曳。
崇祯看着即将远行的长子,眼神复杂,有担忧,有不舍,或许还有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将希望寄托于后的释然。
他反复叮嘱:“烺儿,一路务必谨慎,安全为重。
至南京后,当以筹饷为先,稳守为上,勿要轻举妄动。
凡事多与黄道周、王之心商议……”
周皇后更是泪眼婆娑,拉着朱慈烺的手,絮絮叨叨地嘱咐着衣食住行,一片慈母心肠。
朱慈烺一一应下,跪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父皇、母后保重!儿臣此行,定不负父皇母后所托,不负祖宗江山!”
这一刻,他心中没有多少离愁别绪,只有一种历史的沉重感和即将踏上未知征程的决绝。
回到端本宫,他最后检查了一遍随行物品。
除了必要的印信、文书,他还特意带上了一些搜集来的南方地理志、官员名录,以及一些用于关键时刻打点的金银珠宝。
他的目光扫过这座居住了一年多的宫殿,毅然转身。
明天,他将离开这座巨大的、即将倾覆的牢笼,去往南方,那片或许能孕育生机的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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