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寸头少年和他的城池(2/3)
奶收拾碗筷的轻微声响,很快就沉沉睡去,踏实无比。
学业上,吴迪稳稳地占据着班级前三的位置。
数学是他的绝对强项,逻辑清晰,解题步骤在王老师眼里堪称范本。
作为课代表,收发作业是日常,有时王老师忙不过来,会把批改选择题、填空题的任务交给他。
“吴迪,你来看看,这题答案是不是选C?我算了几遍都觉得是B。
”课间,李娟拿着练习册过来,指着一道函数题,马尾辫随着她倾身的动作轻轻晃动。
吴迪接过本子,仔细看了看她的步骤:“这里,定义域你忽略了,X不能小于零。
”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清晰地演算起来。
李娟凑近了看,发梢不经意间扫过吴迪握笔的手腕,带来一丝微痒的触感。
吴迪身体微微一僵,讲解的声音却努力保持着平稳和清晰。
张强在旁边看着,嘴角勾起促狭的笑,刚想说什么,被吴迪一个警告的眼神瞪了回去。
但青春的躁动,并非书本能完全安抚。
台球室,在老师和家长口中,是和“坏学生”、“不务正业”划等号的地方。
一个周六下午,做完作业,吴迪被张强和另外两个同学死拉硬拽地拖进了镇上一家光线昏暗的台球室。
“来来来,吴大学霸,试试手!”张强把一根沉甸甸的球杆塞到吴迪手里,指着绿色的绒布球台,“看哥给你露一手!”
张强俯身,姿势有模有样,一杆下去,彩球应声落袋,引来几声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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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吴迪了。
他学着张强的样子俯身,感觉姿势别扭极了,瞄准了半天,一杆捅出去,白球歪歪扭扭地撞在台边,连目标球的边都没蹭到。
“噗——哈哈哈!”张强拍着大腿狂笑,“吴迪,你这姿势,跟锄地刨坑似的!腰得塌下去,肩膀放平!”他上来纠正吴迪的姿势,手搭在他肩膀上。
吴迪别扭地调整着,又试了几杆,依旧惨不忍睹。
那脱离书本和课堂规则的陌生感,球杆撞击的清脆声响,以及周围那些打扮新潮、叼着烟(虽然老板禁止)的年轻人投来的目光,混合成一种新奇又略带刺激的体验。
但这种“越轨”的快感,很快被内心的不安取代。
他知道这地方名声不好,耽误时间,更怕被奶奶知道。
后来张强再叫他,他都找借口推脱了。
更隐秘的探索发生在网吧。
看着张强、李娟他们课间炫耀着自己的QQ等级、闪动的头像和新换的个性签名,吴迪心里像被小猫爪子挠着。
终于,在一个周日下午,他骗奶奶说去同学家讨论习题,揣着省吃俭用攒下的五块钱,跟着张强钻进了一家藏在小巷深处的黑网吧。
推开厚重的布帘,一股浓烈的烟味、汗味和方便面味混合的热浪扑面而来。
昏暗的光线下,一排排巨大的“大头”显示器闪烁着幽幽的光芒,映着一张张年轻或麻木的脸。
键盘噼啪作响,混杂着游戏音效和激动或懊恼的叫骂声。
“老板,开两台,一个小时!”张强熟门熟路地拍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
吴迪被带到一台油腻腻的电脑前坐下。
在张强的指导下,他笨拙地移动着沉重的鼠标,点开那个小企鹅图标。
“注册,填名字,密码……对对对!”张强在旁边指挥。
吴迪想了想,在昵称栏输入了“追风少年”,觉得挺酷。
邮箱?他没有。
胡乱填了一个。
密码设置得小心翼翼。
看着那个小小的灰色企鹅图标在屏幕右下角亮起,提示注册成功,吴迪的心跳快了几拍。
他赶紧加上张强和李娟(张强给了他李娟的QQ号)。
“成了!以后就能网上聊天了!”张强拍拍他肩膀。
新鲜感驱使下,张强又点开一个图标:“来,带你玩个好玩的!《血战上海滩》!打鬼子的!”
粗糙的像素画面,激昂又有点刺耳的音乐。
吴迪操作着鼠标,控制屏幕上的“自己”拿着驳壳枪,在简陋的街巷场景里移动,点击鼠标左键,砰!一个穿着黄军装的像素小人应声倒下。
砰砰砰!不断地点,不断有敌人倒下。
虽然画面简陋,操作简单(基本就是点点点),但这种扮演英雄、即时反馈的击杀快感,让吴迪瞬间沉迷了进去。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手指不停地点着鼠标,完全忘记了时间。
“喂,吴迪,时间快到了!赶紧下机!”张强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吴迪一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提示,一个小时快到了!再看自己还剩的钱,只够再续半小时。
巨大的空虚感和心疼瞬间攫住了他。
这两块钱,够他买好几支笔,或者省下来……他赶紧退出游戏,匆匆关了QQ。
走出烟雾缭绕的网吧,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
吴迪深吸了一口相对新鲜的空气,心里却沉甸甸的。
这地方,烧钱又烧心,像做了一个短暂又虚幻的梦。
后来,他只在极其偶尔、内心极度烦闷时,才去登录一下QQ,看着那个灰色的“追风少年”头像,发一会儿呆。
最隐秘的煎熬,是关于一件新衣服。
初二下学期,班里的男生似乎一夜之间都“潮”了起来。
刘涛穿了一件印着巨大英文Logo的黑色T恤,走路带风;张强也换了一件胸口有夸张卡通图案的红色T恤。
连一向朴素的李娟,也穿起了颜色鲜亮、款式新颖的薄外套。
再看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领口和袖口都磨得起毛边的旧T恤,吴迪心里像塞了一团湿棉花,沉甸甸的,透不过气。
强烈的自卑和渴望啃噬着他。
好几次晚饭时,看着奶奶把仅有的几片肉夹到他碗里,自己只吃咸菜,吴迪鼓起勇气,话都溜到嘴边了:“奶奶,我想……”
“想啥?是不是菜不够?奶奶明天给你炒个鸡蛋?”奶奶关切地问。
“……没,没啥。
”吴迪又把话咽了回去,闷头扒饭。
晚上,躺在和奶奶挤着的大床上,他翻来覆去,像热锅上的蚂蚁,心里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委屈和烦躁。
新衣服的渴望和开口的羞耻感来回撕扯。
他烦躁地蹬着腿,把被子蒙过头顶,发出压抑的呜咽声,身体在被窝里扭成了麻花。
“迪娃子?咋了?做噩梦了?还是身上痒?”奶奶被惊动了,带着睡意的声音响起,透着浓浓的关切和担忧。
她摸索着伸出手,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吴迪的背。
“没……没事奶奶,”吴迪闷声闷气地回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就……就有点热,蹬下被子就好了。
”他把脸深深埋进枕头,枕头套是奶奶用旧衣服改的,带着熟悉的、阳光晒过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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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奶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吴迪清晰地听到她一声极轻、却又仿佛重若千斤的叹息。
那声叹息像一根带着倒刺的针,扎进吴迪心里,把他那点因为虚荣而生的闷气瞬间戳破,只剩下满满的酸涩和对自己的厌弃。
他蜷缩起来,一动不动,直到奶奶的呼吸再次变得均匀悠长。
几天后的周末,吴迪正在屋里写作业,院门吱呀一声响了。
他探头一看,竟是爷爷!爷爷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布袋子。
“爷爷?你咋来了?”吴迪又惊又喜。
“嗯,来看看。
”爷爷走进屋,打量了一下这小小的空间,目光落在吴迪身上那件领口松垮的旧T恤上,停留了几秒。
奶奶倒了碗水给爷爷。
“迪娃子,”爷爷喝了口水,放下碗,“收拾一下,跟爷爷去趟县城。
”
“去县城干啥?”吴迪愣住了。
“去了你就知道。
”爷爷没多说,语气不容置疑。
爷孙俩走到镇汽车站,坐上了开往县城的线路车。
破旧的客车在坑洼的柏油路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车厢里弥漫着汗味、汽油味和鸡鸭鹅的混合气味。
吴迪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陌生田野和村庄,心里充满了忐忑和一丝模糊的期待。
县城!那可是比镇上大得多的地方。
到了县城汽车站,喧闹的人声和车流让吴迪有点发懵。
高楼(其实也就四五层)林立,店铺招牌五颜六色。
吴迪以为爷爷会带他去那些亮着大玻璃窗、看起来干净气派的大商店,没想到爷爷领着他,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条热闹的街道,拐进了一个巨大的、人声鼎沸如同煮沸了的粥锅一样的地方——城东批发市场。
空气里混合着各种布料的味道、皮革的味道、廉价香水的味道、汗水的味道以及各种小吃摊的油烟味。
狭窄的通道两旁,密密麻麻挤满了摊位,挂满了各式各样、堆积如山的衣服、鞋子、布料。
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喇叭里的促销声震耳欲聋。
“走过路过别错过!T恤衫便宜啦!纯棉的!”
“牛仔裤!最新款牛仔裤!老板看看!”
爷爷绷着脸,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两旁的摊位。
他停在一个挂满T恤的摊位前,拿起一件藏蓝色的、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