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截胡 “再哭亲你”(1/3)
他的呼吸沉沉交织而来。
阮柠僵硬地抬手,隔离在彼此之间,微微抿唇,“我只想来看看你。
”
“看看我死了没有?”薛政屿轻笑两下,声音带着明显的漫不经心。
语气很淡。
好像他说的是旁人的生死。
被他覆在身下的阮柠抿唇,慢眨眼睛,神态带着未缓解的紧张,语气忽然抬高:“你怎么能说这句话?”
微微沉默后,见他还是一贯懒散不在意的模样,阮柠心底却有什么被他这句话轻易崩断了,“你就这么想死吗,就一个感冒而已,你就轻易把死挂在嘴边,那我这种人,你说要怎么办?也要去死吗?”
“你知不知道比起我,你活得多容易,我活得多艰难,”原本女孩在他身下僵直的柔弱身板,此刻却像一株贸然被风雪压弯,又不肯轻易折弯的松柏树。
肩膀开始轻轻颤抖,她看着薛政屿:“我听不到声音,世界对我来说是无声的,我听不到别人言语的善恶,我却能看到别人眼色的善恶。
”
“记得小学时,我还没学会看唇语,每堂课我只能紧紧盯着老师的嘴巴,很多来不及做的笔记,下课也只能找同学借。
”
“不是所有同学都愿意借给我,也有同学会在背后嘲笑我是聋子,哑巴,说话难听,甚至假装接近我跟我做朋友,只是为了弄清楚,我一个听不见的人,到底是如何看懂别人说话的。
”
“记得中考要考英语听力,正常人都能听到,我没办法听到,我不知道中考这么重要的考试,像我这样听不到的人要怎么解决。
”
“我妈妈一趟又一趟找学校的老师、找校长都无解,在我自己想放弃时,我妈妈背着我坐车去市里,一次一次找上面的领导,找了无数趟,终于帮我解决了这个难题。
”
“甚至现在,我也不是每次都能看清别人说话,别人转身时,别人侧头时,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
“我这么多年,努力想要做一个正常的人,正常的读书学习,考研,考博,你什么都拥有,你健健康康的,你怎么能说死呢?”
“如果你都想死,像我这种竭尽全力拼命活着的人,你说算什么?”
阮柠不懂他身上的冷世感从何而来,可是当她亲眼看到他说出死字时,她多年积蓄的各种情绪,在他面前溃开了一道口子。
她知道自己不是正常且健康的孩子,程梅一路拉扯她长大,把她送到京大的学堂,她比一般的母亲,要付出更多的时间、精力和金钱。
特别是她学唇语期间,同样的一句话,她要看着程梅说上几百次,才能记住这句话的唇形,程梅说得口干舌燥、嘴里起泡都无怨无悔。
所以,在程梅面前,她一直是积极乐观的,不忍心说自己想放弃,她知道自己不学,最难过的就是程梅。
至今她都不知道,当年她中考时,程梅到底遭受了多少拒绝,后来又是怎么打动了领导才帮她解决了听力的难题,程梅回来从来都没说过。
程梅的用心良苦,都是为了阮柠,她都知道。
她太渴望让阮柠学会唇语后,融入正常的人群里,过正常且有尊严的生活,享受正常人拥有的一切。
过往积压的太多,一下子令阮柠彻底崩溃,顾不得此时两人姿势的暧昧和尴尬,她嚎啕大哭,眼泪珠子汹涌滑落。
整个人剧烈抖动,仿佛狂风中坠落的叶子,扛不住风的压力,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哭声加大。
她哭得全身痉挛,肩膀剧烈耸动,慢慢的气息不稳,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薛政屿双手撑在她两颊两侧,滚烫的眼泪重重砸在他手背。
阮柠哭得太难过,薛政屿明显僵住了,伸出手,笨拙想要碰触她,指尖颤抖悬在半空,心似被狠狠剐蹭。
“别哭……别哭了,柠宝。
”薛政屿被她哭得慌了神,声音干涩得发紧,却忘记了闭眼痛哭的女孩,根本听不到他说话。
小心翼翼用手掌擦去她脸上汹涌的泪,滚烫中,烫得他指尖发痛,可她的眼泪擦都擦不完,刚抹掉一行,又奔涌而出。
仿佛她真是水做的女孩。
哄也哄不住。
无法。
薛政屿只好凑近她,双手捧住她湿漉漉的脸,抵在鼻尖间,强迫她睁开泪眼模糊的眸子,果然,阮柠停下抽抽噎噎的哭声,眼尾泛红看着他。
“不哭了,柠宝,再哭我亲你。
”男生压低嗓音,故意威胁她。
阮柠看清他的唇形,被吓得打了一个哭嗝,只是纤细的肩膀,还在无法自控地颤抖。
他声音柔成水般安抚女孩:“乖,我以后都不会说那个字了,别哭了,好不好?”
男生目光凝落,看着阮柠哭得通红的鼻子,嘴巴急促翕张,漂亮的杏眼泛起桃红色,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垂在眼睑。
整个人透着一股极致的脆弱感,像被风暴吹拂过的花瓣,可怜得让人心尖发颤。
却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娇柔美感,让他挪不开视线。
终于,阮柠思绪回笼,意识到两人隔得太近,已超出了正常的社交范畴,男生紧绷的大腿压着她的小腿,沉甸甸的,她微微抬脚,发现动都动不了。
“你好重。
”阮柠瞪着水汪汪的杏眼看薛政屿,许是哭太久了,嗓子声音带着几分娇弱,哑然。
是她从未在他面前露出的娇憨模样。
薛政屿第一次发现,心底几乎被她可爱的模样融化。
他垂眸,随即轻挑了下眉毛,厚脸皮问,“我很重?”
“我脚被你压麻了。
”阮柠眼眶洇红,唇色红润,看了他半天,微微咬牙干巴巴控诉。
阮柠突然想起来,被薛政屿弄得都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
他离她实在太近,还是上半身撑着她的姿势,她甚至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偌大的不同,然后小脸就不可自抑地红了起来,似乎空气里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对面薛政屿目光往她身上看了几分,过了一会,他松开力道,覆在阮柠身上的重量果然卸去。
女孩深深吸了一口气,视线挪开,故作平静问他,“现在有没有不舒服?”
薛政屿很轻地勾了下唇,“困了,想睡觉。
”
“哦哦,那你睡,你睡。
”阮柠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起来,脚上趿着棉拖站在床边,仿佛想起了什么,又特意后退几步。
他倒是睡了上去,大手撑着头,笑容微淡问她,“要不要一起睡?”
阮柠怔住了几秒,“不用了,你睡。
”
“你不睡我也不睡。
”薛政屿语言含义深深,自知提出的要求过分,也没指望她能答应。
就着窗外斑驳的灯光,阮柠看清了他眼敛处越发明显的黑眼圈,脸上疲惫感明显,终究是不忍心。
气氛滞重了几分。
静默片刻,阮柠轻轻点了下头。
两人肩并肩躺在宽大的床上,中间隔着足够大的距离,薛政屿侧身看着旁边一动都不敢动的阮柠,女孩察觉到他的视线,也侧脸迎上他的眸子。
外面光亮微弱,模糊了彼此的眉目,薛政屿能看清女孩眼里闪烁的钻石碎光,“睡不着,要不我们聊聊天?”
暗哑的声音,融进沉沉夜色里。
阮柠点点头。
“你学唇语时……很难很难吧?”他微微梗起声音问她。
他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一个倔强听不到声音的女孩,被迫接纳这个世界的交流方式是声音。
他光想到她无助又无措的感觉,都心疼到不行。
遥想以她自身的状况,能一路顺利走到京大,到底经历了多少?
阮柠看清他的唇语,下意识摇头。
正好一束光打进来,她看清了自己在他瞳孔里,小小的倒影。
眼睫似乎沾染了湿润的夜霜。
“我觉得我不难。
难的是我妈妈,当时她握着我的小手,一次次带我感受她喉咙的震动,表情夸张地搭配每个词语,有时候很简单的一个字,我都要看她说几百遍才能记住,说到她嗓子干哑,还想继续教我,没有她……”
阮柠声音顿了下,“就没有现在的我。
”
过了好一会儿,薛政屿点点头,语气极轻地陈述一个事实:“你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妈妈。
”
似乎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羡慕,搅乱了阮柠的心思,天之骄子的薛政屿,还需要羡慕别人?
阮柠不理解。
望着男生疏离的面部轮廓:“薛政屿那你呢?为什么喜欢赛车?”
“可能……只有在赛车的时候,才能证明我是活着的吧。
”
夜风从没关严的窗缝挤进来,带着凉意,拂过他面色沉沉的侧脸,“从小,他们眼里只有工作,家里唯一的用途就是偶尔累了,回来睡睡,看到我听话又乖,就逗逗我。
”
“只有周叔带我,管我吃穿,管我上学。
”男生轻扯动嘴角,弧度冰凉,“初中、高中家长会,也是周叔出席的。
”
“当然,我也有叛逆的时候,想引起他们的关注,但似乎无论我表现得多么差劲或者优秀,他们都毫不在意,要求请家长时,去的还是周叔,搞到最后我发现也没为难到他们,反而让周叔跟着我一起挨训。
”
“后来……”他的声音沉甸甸坠入空气,“有一次,不知怎么就骑了别人的摩托,油门踩到底,疯了一样冲出去,整个世界在我眼前后退,脑子里快得什么都抓不住,直到下车,脚踩在地面上时,那种活着的真切感才回来了。
”
“哦,原来我这人,心脏还能跳动,这就是活着的感觉,所以就爱上了赛车。
”隐隐绰绰的光线里,男生下颌线绷紧,嘴角嘲讽意味明显。
“柠宝,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倏地,薛政屿声音停了下来,只见旁边的女孩轻浅呼吸,毫无防备闭眼睡着了,睡姿娇憨又可爱,像极了漂亮的波斯猫。
他抬手,轻轻捏捏她的下巴,然后无奈嗤笑了一声,“柠宝,你会不会太信任我了。
”
男生漆黑的眼眸蕴着深深的疼惜,静静凝视她面容良久,“柠宝,以后我做你的耳朵,一辈子的。
”
~
早上六点,阮柠生物钟提前醒来,一想起晚上急匆匆跑来这里,都没照顾好声声,她没法再继续躺着了。
旁边,薛政屿睡意沉沉,阮柠瞥了一眼他帅气的睡姿,又快速收回眸子,轻轻拉开门,进了盥洗室刷牙洗脸,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