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杖折尘(1/3)
第一节断杖之辱
金銮殿内的檀香早已被血腥气冲淡,只余下龙涎香与腐臭混合的诡异气息。
阿罗那顺身披镶满红宝石的黄金战甲,战靴上还沾着恒河的湿泥,每一步踏在金砖地面上,都发出沉闷的回响。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玉阶之上,俯视着阶下跪伏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王玄策的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右脸因为撞击而火辣辣地疼,视线所及之处,是三十具唐使的尸体。
他们曾是跟随自己出使天竺的同僚,如今却被摆成一个屈辱的字,横七竖八地躺在大殿中央。
每具尸体的嘴里都塞着半截佛经,鲜血从嘴角溢出,染红了泛黄的经页。
檀木使节杖的残骸散落在尸体周围,鎏金杖头滚落在台阶下,上面如朕亲临四个篆字早已沾满泥污,失去了往日的威严。
一声脆响,阿罗那顺的黄金战靴狠狠碾过使节杖的中段,檀木断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王玄策的心猛地一缩,仿佛那断裂的不是木杖,而是他作为大唐使节的尊严。
他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金砖上开出一朵朵细小的红花。
告诉李世民。
阿罗那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口音,生硬的官话从他口中说出,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傲慢,天竺的太阳,不照长安的狗。
他脚下踩着一卷《大唐西域记》,书页被战靴碾得粉碎,墨字模糊成一片,如同大唐与天竺的邦交,在此刻彻底断裂。
王玄策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怒火:阿罗那顺!你可知辱我使节,形同宣战?大唐的铁骑,必将踏平你的王庭!
哈哈哈!阿罗那顺放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无尽的轻蔑,大唐?不过是东方的蛮夷之国罢了。
你以为我会怕吗?他挥了挥手,身后的武士立刻上前,抓住王玄策的头发,将他的脸再次按在地上。
看看外面吧,大唐的使节。
阿罗那顺的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愉悦,听听那是什么声音。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象鸣,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仿佛大地都在颤抖。
王玄策挣扎着抬起头,透过殿门的缝隙,看到三百头战象正缓缓走过宫墙。
每头战象的背上都绑着一个铁笼,笼子里关着的,是曲女城最后的佛教僧侣。
他们衣衫褴褛,形容枯槁,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绝望。
这些都是玄奘法师当年讲经说法的弟子,阿罗那顺的声音在王玄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得意,如今,他们都成了我的阶下囚。
你说,若是玄奘法师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王玄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想起了临行前,太宗皇帝李世民的嘱托,想起了大唐与天竺的友好往来,想起了玄奘法师西行取经的艰辛。
如今,这一切都被眼前这个暴君毁于一旦。
你这个疯子!王玄策怒吼道,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代价?阿罗那顺嗤笑一声,蹲下身,用戴着黄金指套的手指抬起王玄策的下巴,我倒要看看,你们大唐能拿我怎么样。
来人,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使节拖下去,关进地牢。
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武士们上前,粗暴地将王玄策架起,拖着他向殿外走去。
经过那些唐使的尸体时,王玄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
他闭上眼睛,不敢再看那惨烈的景象。
殿外的阳光格外刺眼,照在战象的铁甲上,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铁笼里的僧侣们看到王玄策,纷纷发出绝望的哀号。
王玄策咬紧牙关,在心中暗暗发誓:陛下,大唐的子民们,你们等着。
我王玄策就算是死,也要为死去的同僚报仇,也要让这个暴君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被拖进黑暗的地牢,沉重的铁门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阳光与喧嚣。
地牢里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和血腥味。
王玄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脑海里不断回响着阿罗那顺的狂言,不断浮现出唐使们惨死的画面。
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他不仅是一个使节,更是大唐的脸面。
如今,脸面已被践踏,他唯有奋起反抗,才能挽回大唐的尊严。
地牢的角落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呻吟。
王玄策警惕地望去,只见一个浑身是伤的人蜷缩在那里。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血污的脸,正是副使蒋师仁。
师仁!王玄策连忙爬过去,扶住他,你怎么样?
蒋师仁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鲜血,声音微弱地说:长史...我们...我们还有机会吗?
王玄策看着蒋师仁期盼的眼神,又想起了大殿上那屈辱的一幕,心中涌起一股强大的力量。
他紧紧握住蒋师仁的手,眼神坚定地说:有!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机会。
我们是大唐的使节,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我们要想办法逃出去,然后...带兵回来,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他的声音在黑暗的地牢里回荡,带着一股不屈的意志。
虽然现在他们身处绝境,但王玄策相信,只要心中的信念不灭,就一定能够等到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而到那时,他会让阿罗那顺知道,侮辱大唐使节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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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佛血密室
地牢石壁渗出的水珠沿着沟壑流淌,将那些深浅不一的梵文刻痕洇成暗紫色。
王玄策手腕上的镣铐嵌在字形铁桩里,每一次挣扎都会让铁环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对面墙上钉着的老僧瘦得只剩骨架,灰扑扑的僧袍下露出的皮肤布满裂口,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皮被粗麻线缝在额头上,两颗浑浊的眼球固定在眼眶里,一眨不眨地盯着角落那个石制水槽。
水...水...老僧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喉结像生锈的齿轮般滚动。
王玄策这才注意到水槽边缘凝结着暗红的结晶,液体表面漂浮着细小的金色碎屑,散发着一股混合了檀香与铁锈的怪味。
他勉强挪到铁桩允许的极限距离,借着石缝透进的微光细看,只见水底沉着半块青玉印章,蟠螭纽上系着的朱红绶带已被血水浸透,印台侧面大唐抚夷之宝六个篆字在血水中若隐若现——正是出发前鸿胪寺新制的使节印信。
那是...戒日王的血...老僧突然转过头,缝在额上的眼皮扯出渗血的裂口,阿罗那顺...用邪术...取了先王的...转轮圣王血...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血沫从嘴角溢出,他们把血...灌进钟楼的...幽冥钟...钟声能...碎人魂魄...
王玄策猛地看向水槽,暗红液体正以诡异的节奏泛起涟漪,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搅动。
他想起传闻中戒日王曾统一北天竺,被佛教徒尊为转轮圣王,其血液被视为具有神圣力量的圣物。
难道阿罗那顺篡位后,竟盗掘了戒日王的陵寝,用先王的血来炼制邪器?
哐当——牢门突然被撞开,带着铁锈味的风灌进地牢。
三个头戴青铜面具的婆罗门僧侣鱼贯而入,面具上雕刻的湿婆神眼瞳处透着幽光。
他们拖着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死者的皮肤被完整剥下,肌肉组织上还残留着未刮净的皮屑,裸露的血管像红色蛛网般覆盖在躯体上。
不...老僧发出绝望的呜咽,眼球因为恐惧而剧烈震颤,那是...那是曲女城的...住持...
婆罗门僧侣们面无表情地将尸体扔进水槽,暗红的血水瞬间翻涌起来,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整槽血水开始沸腾,无数气泡从尸体下方涌出,破裂时发出的声响。
王玄策惊骇地看到,血水中逐渐浮现出长安城的轮廓——朱雀大街、大明宫含元殿、甚至西市的胡商店铺都清晰可辨,只是所有建筑都笼罩在一层血色雾气中,城墙上还隐约可见攀爬的黑影。
以血为镜,以魂为引...最前面的婆罗门开口,声音通过面具的孔洞传出,带着金属的回响,大唐的使节,看看你们的国都吧,很快...这里也会变成血海...
血水中的长安城突然剧烈摇晃,仿佛受到无形的冲击。
王玄策看到含元殿的鸱吻突然断裂,砸在丹陛上溅起血色浪花,而那些攀爬城墙的黑影竟然是戴着青铜面具的婆罗门!他猛地想起老僧的话,难道阿罗那顺要用这幽冥钟的邪术攻击大唐?
带他走。
为首的婆罗门指了指王玄策,另外两人立刻上前,用涂满油膏的麻绳将他捆得结结实实。
经过水槽时,王玄策瞥见那半块大唐抚夷之宝正在血水中下沉,印面上突然浮现出诡异的梵文咒符,而漂浮的金色碎屑竟组成了一个扭曲的字。
老僧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他被钉在墙上的双手猛地挣脱木钉,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一个婆罗门的脚踝。
亵渎圣血...必遭天谴!他用尽最后力气嘶吼,眼球从眼眶中爆出,血水喷在青铜面具上,竟发出的腐蚀声。
愚昧的秃驴。
婆罗门僧侣一脚踹在老僧胸口,朽木般的骨骼发出断裂声。
老僧的身体软软垂下,唯有那双被缝在额上的眼皮还在微微抽搐,仿佛在做最后的诅咒。
王玄策被拖出地牢,潮湿的甬道尽头透出刺眼的光亮。
他奋力抬头,只见一座高耸入云的钟楼矗立在王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