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春节(下)(1/3)
酒是好酒,只是贺秋停没有什么口福。
酒杯被推到跟前,贺秋停垂下眸,漂亮的眉锋挑了挑,面上露出了些微的疑惑。
杯底铺了一层薄薄的酒液,大概也就只有一口的量。
“之前问过李风,说偶尔喝一些没关系的。
”他歪过头看向陆瞬,“…今天过年了。
”
“过年也不行。
”陆瞬和他目光相碰,到底还是不太情愿地给他加了一口,腿在桌下轻轻抵了抵他的膝盖,低声哄道:“就这些,尝个味道得了。
”
贺秋停并不是贪酒的人,可这些日子被陆瞬管着一口也不给喝,倒是勾起了几分念想。
酒液流入唇齿,滑过舌面,丝滑而柔软,在口腔里抽丝剥茧般弥散开来。
贺秋停仔细品味,几分跃动的力量感,在短暂地爆发后被磨平棱角,汇入平静,在平静中流淌,在流淌中化作缠绵的余韵。
很奇怪。
那口酒甚至没有完全咽下,一丝缱绻的热意就顺着脖子爬上脸颊,耳根隐隐发烫,冷白的皮肤泛起红来很是明显。
陆瞬眼见着杯子里还有一口,急忙挪走,“不能再喝了哈。
”
“对。
”陈伶也跟着附和,“小停,你跟小昭都大病初愈的,别喝酒,喝果汁。
”
贺秋停接过果汁,喝了一口,将杯子轻轻握在手里,垂眸望着杯中微微晃动的流光,思绪越来越稠。
他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微醺。
不知道是醉了酒,还是醉了果汁。
长桌上氤氲着菜肴的香气和白雾,客厅的巨幕荧屏正在播放春晚的歌舞。
在贺秋停身后,是面巨大的落地窗,将室内的灯火通明和窗外的沉沉冬夜,半虚半实地交织在一起。
隔着玻璃上那层薄薄的水雾,温暖和严寒,光明与黑夜,竟然也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般相依相融。
它们不再将彼此推远。
而是无声地消弥了往日的界限,在这个除夕夜里和解、团圆。
外面呼啸的风声模糊在室内的欢声笑语里,餐具碰撞声此起彼伏。
贺秋停低下头,看见餐盘里的食物已经堆成了一小座山。
陆瞬握着公筷,四处搜寻着每盘菜最鲜美的部分,时不时便送来一筷子,也不管贺秋停吃不吃得完,生怕他在自己家过于拘谨,不好意思夹菜,亏了嘴。
贺秋停不吃鱼皮,所以就连送入盘子里的鱼肉都是雪白细腻的,干干净净的。
贺秋停缓慢咀嚼着,感受着食物化在嘴里温暖的滋味,头又往下低了低。
月牙正在他腿边轻轻地磨蹭,毛茸茸的尾巴在他的脚踝扫过,勾了勾。
砰-
庄园的烟花正好在这时绽放,烟花盖住了目之所及的那一小片天空,近得仿佛就在头顶。
绚烂的光照亮客厅,在每个人的脸上明明灭灭地闪动,将每个人的轮廓、笑容都染一道毛茸茸的柔和光晕。
光影交错的瞬间太过美好,迷离梦幻得有些不真实,让人微微恍惚,时间也跟着慢下来。
陆昭举起橙汁的动作,在贺秋停眼里被延缓了数倍,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
“秋停。
”
直到陆昭唤出他的名字,贺秋停才回过神。
陆昭望着他,目光深沉,“秋停,我现在喝不了酒,用饮料代酒敬你一杯,从前有过不愉快,别挑我的不是。
”
贺秋停起身,举杯跟他相碰,“陆总言重了,我都理解。
”
这话并未就此落下,陆昭喝完橙汁放下杯子,喉咙动了动,似是做了一番权衡和深思,终究还是开了口,提起了机场那件事。
“我当时开了颅,什么都不知道,也是后来康复后才看到…”
陆昭刚提起话茬,就被程艺在桌下踩了一脚,他吃痛地皱了皱眉,却继续看着贺秋停,说道:“我看到机场的监控视频…”
陆瞬眼睛瞬间红了,第一个受不住,喉结剧烈地滚动一下,哑着声音打断,“哥,别说了。
”
陈伶打了个圆场,“大过年的,我们都开开心心的,过去的不开心的事,都不提了。
”
“我知道都过去了…”陆昭的眼眶泛湿,“只是觉得,从来没有很正式地感谢秋停。
”
“我就这么一个弟弟。
”他含着泪,一向沉稳的声线竟然带上了一丝颤抖,“…谢谢你,护着他。
”
一场病,让他变得感性了许多。
当他看见机场的监控,看见那个凶徒握着长刀冲向他弟弟的时候,心脏都跟着悬停。
而画面里,走在前面的贺秋停没有半点犹豫,几乎是本能地折过身子,将陆瞬挡在了身后。
那一刻,陆昭浑身汗毛直立,久久不能平静。
人在危急关头都是会本能性地求生,即使选择了舍己为人,也需要时间去权衡。
陆昭不禁自问,如果当时在场的人是自己,在生死一念间,是否能做到如此决绝。
贺秋停却轻轻摇头,他眉梢扬了扬,难得地开了个玩笑,想要缓和氛围,“要是知道能被捅成那样,我当时肯定不管他了,说实话,挺后悔的。
”
然而没有人笑,大家都或多或少地陷入了那一段情绪里。
程艺默默地倒了杯酒,端起来,“我替陆昭罚一杯,大过年的,净说这些伤感事惹得大家难过。
”
她说着仰起头,将酒一饮而尽。
陆瞬望向陆昭,坚定道:“哥,我会对秋停好的,你不用挂念我们,思虑太多不利于你恢复。
”
陆昭叹了口气,声音很低,却字字有力,“你对秋停多好,都是应该的。
”
贺秋停始终平静地坐在那里。
回想起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他的内心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安宁,甚至微微笑了笑。
其实,被捅的时候,真的不痛。
晚上回房间,两个人躺在床上,贺秋停望着陌生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缓缓开口:
“人流了很多血,身子反倒是变得越来越轻,像是踩在云端上,轻飘飘的,像风一样,很自由。
”
陆瞬侧过身,沉默地搂住他的身子,紧紧地搂着,安静地听着他说话。
“你知道吗,陆瞬,那时候的感觉和现在的感觉,居然是差不多的。
”
痛苦和快乐的边界,有时候模糊得惊人。
贺秋停也转过身来,昏暗的光线里,星子般透亮的眼睛眨了眨,显出几分天真,“陆瞬,你说这是为什么?”
他压根没指望陆瞬能给他答案,却不曾想,对方在思索了片刻后,竟真的给了他回应。
陆瞬:“肉体的自由,和心灵的自由,还是有本质不同的。
”
“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