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黄皮子讨封(1/3)
民国二十二年腊月,黑龙江的雪下得能没到大腿根。
我爷张老栓裹着件打了七八个补丁的棉袄,揣着给东家赶车赚的三块大洋,深一脚浅一脚往靠山屯走。
那会儿他刚满二十,仗着年轻火力旺,敢在日头落了山还往林子里钻。
可那天的雪邪性,下着下着就起了雾,白蒙蒙的一片,连道旁的老榆树都只剩个模糊的黑影。
他兜里揣着的大洋硌得慌,心里却踏实——这钱够给我奶扯块花布,再买二斤冻梨,过年就能少遭点罪。
走到半截,马忽然不肯动了。
那是匹跟了他三年的老马,平时温顺得很,此刻却刨着蹄子嘶鸣,两只前腿一个劲往后缩,眼瞅着就要惊了。
我爷急了,扬着鞭子骂:“你个驴脾气的东西,再磨蹭老子抽你!”
鞭子还没落下,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不是人的脚步声。
那声音软乎乎的,像是有什么东西用爪子踩在雪地上,还带着点“咯吱咯吱”的响动。
他猛地回头,雾里隐约站着个半大的玩意儿,浑身黄毛,耳朵尖得像小扇子,一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吓人——是黄皮子。
可这黄皮子不对劲。
它后腿站着,前爪拢在胸前,竟像是人拱手的模样。
更邪门的是,它头上还顶着个破草帽,身上披了件小孩穿旧的红布衫,下摆拖在雪地里,沾了一层白霜。
我爷打小就听屯子里的老人说,黄皮子是“五大仙”里最记仇的,要是遇见了得躲着走,千万别招惹。
他心里一紧,攥着鞭子的手都冒了汗,想牵马绕开,可那黄皮子却往前挪了两步,尖着嗓子开口了——那声音又细又尖,像个七八岁的孩子,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这位大哥,你看我像人,还是像仙?”
这话一出口,我爷的魂儿差点飞了。
他想起老人们说的“黄皮子讨封”——要是你说它像人,它就能修成人形,可日后必定会来找你报恩或报仇;要是说它像仙,它就能得道成仙,可你这辈子都得被它缠着,不得安宁。
雪越下越大,那黄皮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草帽底下的脸似乎还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两颗尖尖的牙。
我爷的脑子嗡嗡响,一边是老马焦躁的嘶鸣,一边是黄皮子阴冷的问话,他忽然想起东家说过,前几天邻村有个猎户,遇见黄皮子讨封,说它像个妖怪,结果第二天就被发现冻死在林子里,脸上还留着两个血洞。
“我……我看你……”我爷的舌头打了结,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他忽然看见黄皮子红布衫的口袋里,露出个小小的银锁片——那锁片他见过,是上个月屯子里丢了孩子的王二家的,孩子丢了没三天,王二媳妇就上吊了。
一股寒气从脚底窜到头顶,我爷猛地举起鞭子,朝着黄皮子就抽了过去:“我看你像个害人精!”
鞭子抽在雪地上,溅起一片雪沫。
再看那黄皮子,竟不见了踪影,只有地上留着个小小的脚印,还有那顶破草帽,孤零零地躺在雪地里,草帽底下压着几根黄毛。
老马不闹了,乖乖地往前挪了步。
我爷不敢多待,甩着鞭子赶车,只想赶紧回屯子。
可没走多远,他就觉得后脖子发凉,像是有人在背后盯着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雾里空荡荡的,只有雪花飘着,可那股阴冷的感觉,却怎么也甩不掉。
回到靠山屯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屯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窗户纸上映着昏黄的光。
我爷把马拴在自家院门口的歪脖子柳树上,刚要推门,就听见院墙外传来一阵哭声。
那哭声细细的,像是个女人在哭,又像是个孩子,断断续续的,裹着雪风飘过来,听得人心里发毛。
他以为是哪家的媳妇受了委屈,可仔细一听,不对——那哭声里没有眼泪的味道,只有一股说不出的哀怨,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他顺着墙根走过去,哭声是从隔壁王二家的院子里传出来的。
王二家的孩子丢了,媳妇上吊了,只剩下王二一个人,整天躲在家里喝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大半夜的,谁会在他家院子里哭?
我爷趴在院墙上往里看,王二家的院子里积满了雪,正屋的窗户黑着,像是没人。
可那哭声,却越来越近,像是就在他耳边。
他刚要喊一声“王二”,忽然看见院子里的雪地上,站着个小小的影子。
那影子穿着件红棉袄,扎着两个小辫子,正是王二家丢了的那个丫头,名叫丫蛋。
丫蛋去年才六岁,扎着两个羊角辫,见了谁都笑。
可此刻,那影子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哭声就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
“丫蛋?”我爷试探着喊了一声。
那影子猛地转了过来。
我爷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丫蛋的脸——那张脸惨白惨白的,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嘴角裂到了耳根,露出两排尖牙,脖子上还缠着根红绳,绳子上挂着个银锁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