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孤光掠影(上)(1/3)
1934年,春,奥地利,维也纳。
金色大厅(Musikverein)的金碧辉煌在暮春温润的夜晚流淌着蜜糖与黄金般的光泽。
空气里浮动着高级香水的尾调、上好雪茄的醇厚,以及一种属于欧洲老派贵族与新兴富豪阶层特有的、矜持而浮华的气息。
巨大的水晶枝形吊灯高悬穹顶,将无数个切割面折射出的璀璨光点倾泻而下,如同将整条银河揉碎了洒落人间,照亮了台下衣香鬓影、珠光宝气的绅士淑女。
三号包厢,位置绝佳,却笼罩在一片刻意营造的阴影里。
赵珺尧独自一人立在包厢最深处,背对着下方辉煌的舞台与喧嚣的人声。
他穿着萨维尔街顶级裁缝手工缝制的黑色燕尾服,每一道褶痕都透着无懈可击的优雅,雪白的衬衫领口系着完美的温莎结,包裹着线条冷硬的下颌。
身形依旧挺拔如历经风霜的雪松,但眉宇间却沉淀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寂寥,仿佛灵魂深处某个重要的部分被生生剜去,只留下一个华丽而空洞的躯壳。
第十三个年头了。
时间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切割着所有残存的希望。
他有些烦躁地抬手,扯松了那束缚着脖颈的精致领结,仿佛那象征身份与礼仪的丝帛是勒紧他呼吸的绞索。
水晶吊灯过于炫目的光芒在他深邃的湛蓝眼眸中碎成无数冰冷跳跃的光斑,如同这些年七百多个朔望轮回里,他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深夜,看到的那些虚幻光影与抓不住的残梦。
公馆深处的地下,那台耗费巨资、凝聚了东方清辰全部心血的浑天仪,依旧死寂。
如同一块巨大、冰冷、毫无生机的废铁,沉默地嘲笑着他十三年的执着。
清辰……那个曾经眼神闪烁着天才光芒、对时空奥秘充满狂热的青年,鬓角的白发已经蔓延到了额际,眼神也变得沉郁而疲惫,像一座内部岩浆即将冷却凝固的火山。
希望,如同指间的流沙,攥得越紧,流失得越快,只剩掌心一片荒芜的冰凉。
台下的维也纳爱乐乐团,在指挥大师的引领下,正倾情演绎着贝多芬的《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那首更为人熟知的《月光》。
第一乐章那沉郁、缓慢、带着无尽哀思与冥想的Adagiosostenuto旋律,如同冰冷而澄澈的月光,静静流淌过大厅的每一个角落,浸入灵魂深处。
当那如泣如诉的三连音在斯坦威钢琴上流淌出来时,赵珺尧无意识蜷缩的手指猛地一颤!一段清晰得令人心悸的记忆碎片,毫无预兆地冲破时光的壁垒,狠狠撞入他的脑海:
在那个烛光摇曳、檀香幽微的拔步床边,沈婉悠依偎在他怀中,青丝散乱在绣着并蒂莲的枕上。
她仰起清秀的小脸,杏眼里映着跳动的烛火,闪烁着小心翼翼的向往和纯粹的好奇,声音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尾音,又藏着一丝羞怯:“珺尧,我听镇上的先生说起过……说西洋那边,有那种……好多人一起,用好多奇奇怪怪的乐器演奏的音乐?叫什么……交……交响乐?是不是像戏文里说的,天上的仙乐一样好听?”她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像初绽的桃花,“等……等不打仗了,天下太平了,你……带我去听听,好不好?就听一次……”说完,似乎觉得自己的要求太过“奢侈”,她羞赧地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他坚实的胸口,只露出泛着粉色的玲珑耳廓和耳垂后那一点殷红如血的朱砂痣。
那笑容里的纯粹期待,那声音里的柔软憧憬,此刻却像一把淬了毒的钝刀,反复地、缓慢地切割着他早已千疮百孔、麻木不堪的心脏,带来一阵阵迟延而深切的剧痛。
月光……她向往的“仙乐”……此刻正响彻这异国的殿堂,而她……又在何方?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西装内袋里,一个贴身存放了十三年、用上等丝绒精心包裹的小袋中,那三粒属于沈婉悠嫁衣的珍珠纽扣——那仅存的、带着她体温与气息的遗物——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清晰无比、灼热滚烫的温度!那热度如此迅猛,如此真实,仿佛三颗烧红的炭粒紧贴着他的心口皮肤!
几乎在同一刹那,他胸前贴身佩戴的那枚“护心鳞”吊坠——这是他一出生就握在手心的,与他生命相连——骤然迸发出刺目欲盲的血红色光芒!那光芒是如此强烈,穿透了昂贵西装和衬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