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3/3)
京。
那日是个热烘烘的阴天,姚蝶玉怕次日会下大雨,不得出城摘桑叶,害得蚕饿肚子,吃过午膳后说什么也要再次去城外摘桑叶,他想着闲来无事,乐呵呵背着竹筐一起去了。
桑叶摘到一半,姚蝶玉忽然伤心起来,嘀嘀咕咕说自己太心软,不舍得让蚕饿几顿,如果能饿几顿,吐出来的丝就更轻薄,这样的丝用来织布能换更多银子。
他听了,觉得好笑,抱着她哄了几句,还没把人哄高兴呢,一个男子簪簪坐在马背上,悠然前来,经过他们摘桑叶的地方时,扯了缰绳停步,开口问姚蝶玉洞溪村往何处走。
姚蝶玉哭得眼睛都红了,根本不能做声,喉咙里说不出话,四肢是自由能动弹的,她脑子热热,想着《清明》这首诗,抬起手臂,指了那杏花村的方向。
。
偏偏这德化县里有个杏花村,和洞溪村的方向正好相反。
得了指路,男子含笑而谢,将马头一调转,马蹄声得得得,往杏花村里去。
他那会儿迷糊,以为自己耳岔,把洞溪村听成了杏花村。
这个骑马问路的男子是晏鹤京,他的记忆不像姚蝶玉那样记不住事情,记不清人,晏鹤京那日的衣着打扮状若贵家子弟,加之美如冠玉,英姿挺拔,这等风流人物并不常见,足以让人过目不忘。
也就是说或许在这之前,晏鹤京就不知廉耻,惦记别人之妻。
吕凭不相信这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他前脚入狱,他后脚来九江当知府,那日他看到成婚书,难过到极点,也不知自己能出狱,不愿让姚蝶玉替他守节,过那凄苦的日子,这才写下离婚书成人之美,之后细细琢磨,觉得哪儿都不对劲,今日听了姚蝶玉的话,更是两下里后悔。
他中计了。
姚蝶玉也中计了。
“熹姐儿,你先去外头。
”吕凭有话要对姚蝶玉说。
姚蝶玉也有话想说,有些话不宜让孩子听到,于是喊来官差,将熹姐儿暂时带了出去。
熹姐儿一走,吕凭更上肃容,表明衷曲:“小蝶,并非是我自私,不愿见你与别人两两相对,但是晏鹤京,他不是一个好人,你有没有想过,我这次入狱,或许是他设的局?偷窃种子是我的冲动之举,可是承平日久,法应从宽,怎会就因偷窃种子而判死刑?”
“怎么会……”姚蝶玉不觉得晏鹤京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一开始给阿凭哥哥判死刑的不是他,是知县大人啊。
”
“太凑巧了些,那知县定是得了他的授意。
”吕凭言之凿凿,打断她的话,“你可有想过,他是何时对你动了心思的?他一个京中纨绔子弟,游手好闲二十多年,怎突然心血来潮,来这里当了知府?定是他来九江当知府以前,心里就有了夺人妻的想法,小蝶,他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纯粹,来九江当知府,也是为了你,我是你的夫君,他当然要对我下手。
”
吕凭的话并不无道理,姚蝶玉如走迷宫里一样迷茫不知所措起来。
在宣城里几个月,她慢慢陷入温柔之中,在温柔的爱抚下涌起情愫,心动不已,对晏鹤京十二分信任,从没想过吕凭今日里提出的这些疑忌。
经细细一番琢磨,这些还未得到证实的疑忌,逐渐有了一些答案。
是啊,他一个京中子弟,怎跑到九江府里来的?一切都太过凑巧。
迷茫一阵后,姚蝶玉的神情渐渐清醒过来,心里对晏鹤京是七分三分怀疑:“他目的或许不纯粹,但不会做这些事。
”
“小蝶,他若真心爱你,我愿意放手,可是他的身世太高,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恐怕对你起意,是因为静极思动,撒胆风流罢了,这样的人物,品性多是恶劣,不会是钟情之辈,失了兴致后,你对他来说也是个庸脂俗粉,不可能爱你如其所是。
”吕凭见姚蝶玉的神情清醒后多了几分坚定,那份本该属于他的爱情正在移转到晏鹤京身上,他心里那颗红肉,酸得几要跳不动僵死了,情实不甘,说的话不再委婉,“小蝶,你读过许多书,历朝历代,身份悬殊太大的两个人,要有几对能厮守终生?”
……
天上的金乌似火,走在晴光下,浑身都似被放在铁笼里蒸烤着,从死牢里出来,姚蝶玉仿佛失了魂魄,身上发热增寒,在恍惚中,偏偏倒倒行走了数步。
她想着吕凭说的话,心绪恍惚,昏然罔觉晏鹤京从斜刺里来,要不是熹姐儿扯她的袖子,让她忽而回了神,没准她就这样棱棱挣挣走回家里。
晏鹤京刚从宣城回来就得知姚蝶玉和熹姐儿去死牢里。
让她们去死牢是他答应的事,但他在口是心非,根本不愿姚蝶玉去见吕凭,给他们夫妻牛郎织女的待遇是他大度了一回,他想要的是二人老死不相往来。
他走到死牢前,发现熹姐儿在外头等着,一想到死牢里的二人趁他不在,说些情话,他钦不定要去偷听墙角,而这个念头才有,就看见姚蝶玉从里头出来了。
他松了口气,勃勃有神气,喊了几次才将人喊住:“小蝶。
”
姚蝶玉先闻到了晏鹤京身上的味道才看到他的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和流烟似的抚摸穿透她肌骨。
换做从前,她会因这阵暧昧的香气而羞赧,不过此时的她没从吕凭的话里醒过来,心中葳蕤锁不开,见了晏鹤京,眉目焕然后很快失色,唯恐避之不及,把柳腰儿一闪,避到熹姐儿身后去了:“晏大人……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过几日,她避他如避箭一般,晏鹤京受了冷落,身上的火苗蹭地一下烧到三丈。
他怒火中烧,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脸上却笑着,移步靠近:“你怎么和见鬼一样?我回来,你不高兴,是吗?”
他眼神是冰冷的,寒光闪闪,愤怒中不禁胡思乱想,想吕凭用了什么手段,说了什么话才让她的语言态度大大改变,害他前功尽弃。
两道眼光射到身上来,凉飕飕的,姚蝶玉的两臂里冒出一片疙瘩,止不住害怕,脚步不自由往后退去:“晏大人,我……我今日有些头晕,就先回家去了。
”
话音落地,她牵着熹姐儿,头也不回踉跄而走。
姚蝶玉的躲避之举,让晏鹤京的怒火一刻高似一刻,银刀在一旁看了许久,汗流浃背,他不曾见过自家公子气成这般模样,开口试探着问:“公子……要不要去死牢里探一下,今日姚娘子和吕公子说了什么?”
晏鹤京不言不语立在原地里,直到那道慌乱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冷笑一声,道:“我当然要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你去把今日值守的官差叫到大堂里。
”
“是,公子。
”银刀擦擦汗,一溜烟跑进死牢里找人。
晏鹤京不以为耻,早在死牢里安插了官差替他听墙角,银刀找到那名官差,先问了几句:“诶,你先说说,他们在里头说了什么?”
官差这般那般,把吕凭说的话大差不差转述了出来,银刀听了后倒吸一口气。
哎哟,这吕氏不是个读书的料,倒是好口才,一番话里意似在让步相劝,实则搬弄是非,但这些话未免是在狗眼看人低。
他家公子金紫雍容富贵身,傲气与生俱来,从不屑以害人的方式去清除前边的障碍,就算当初来九江时吕氏没入狱,他家公子也能将姚娘子勾引到手。
他气愤之后,赶忙嘱咐官差两句:“公子现在气头上,你、你待会儿说得委婉一些,别火上浇油了。
”
“我晓得晓得。
”官差识眼色,点头如捣蒜。
引着官差到了大堂后,银刀低着头,默默退到一边去。
晏鹤京恢复如常,神色淡淡,剥破手中的橘子,从容问话:“他们说了什么?”
官差记着银刀的嘱咐,将话说得委婉了许多,又是这般那般,说得口干舌燥。
晏鹤京聪明,那些再委婉的话落入耳内,是个什么意思,一下便清楚明了了。
他将只破得一半橘子放到一边,抽出吕凭的案卷,指尖溢着橘香,翻开来慢慢看着。
看完,面上顿清,合上案卷,笑道:“这吕氏不识好人心,既觉得是我不择手段,囚他于死牢,再乘虚而入的,那就把他放出来,之后能活,是他有运气,不能活,那倒更好,直接引出六陈铺这条鱼来,省得我又费尽心思了,我也烦透了吕氏。
”
银刀听得身上出了一身汗:“公子……莫要意气用事。
”
晏鹤京顿了一下,一点也听不进劝说,眼里毫无温热:“你找人去六陈铺里走一趟,就说天连连降雨水,知府在七日之内会释放偷种子的囚犯,以开垦九江府的荒地,你再去姚娘子那处说一声,我答应的事情,就当是做到了,我倒是想看看吕氏有什么本事能从官商的手里活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