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组】日常篇⑤(1/3)
家门打开的瞬间,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油烟和某种陈旧家具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并没有带来多少家的温暖,反而像一种无形的压力,瞬间堵塞你的呼吸。
迎接你的不是热情的拥抱,而是母亲上下打量的、带着审视的目光,和父亲一声听不出喜怒的“回来了”。
“哟,我们家的女博士终于舍得回来了?”
表姨嗑着瓜子,嗓门尖利,一句话就定下了基调
“这书是越读越多,年纪也是越读越大哦。
”
你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将行李拖进自己那间许久未住、似乎还弥漫着少年时代气息的房间。
晚餐桌上,压抑的气氛达到了顶峰。
“这次回来,能毕业了吧?”
父亲抿了一口酒,语气平淡,却像在陈述一个早已认定的失败事实。
“不能再拖了。
街坊邻居问起来,我都不好意思说。
”
你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
“论文还在修改,需要时间。
”
“时间时间,你都花了多少时间了?”
母亲立刻接口,声音拔高,带着焦灼和不耐烦
“跟你一起读研的XX,孩子都会叫妈妈了!你呢?书没读出头,对象也没着落!你到底要读到什么时候?是不是非要读到没人要了才甘心?”
那些话语像细密的针,扎在你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防上。
你沉默地咀嚼着米饭,感觉味同嚼蜡。
“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终不还是要嫁人生子?”
表姨在一旁帮腔,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菜里
“你看你某阿姨家的儿子,多好的条件!人家不嫌弃你还在读书,愿意接触一下,你倒好,推三阻四!”
你深吸一口气,试图解释:“我不是推三阻四,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思考虑这个,而且我……”
“没有心思?那你想有什么心思?”
母亲打断你,语气激动起来
“你都这么大了!再不抓紧,好男人都被挑完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彩礼什么行情?像我们家这种,你又是这么个情况,能找个差不多的就不错了!人家要是愿意出个二三十万,那都是看得起我们!”
“彩礼”两个字像一块冰冷的巨石砸进对话里。
你感到一阵反胃。
在你的世界里,是生死边缘的挣扎,是超越常理的羁绊,是自我意志的觉醒。
在这里,你的价值被粗暴地简化成年龄、学历(甚至是未完成的学历)和待价而沽的“彩礼”。
父亲叹了口气,像是总结陈词:“你妈说得对。
读书是好事,但不能耽误正事。
这次回来,好好跟你某阿姨家的儿子见一面。
人家有房有车,工作稳定,彩礼也好说。
把这事定下来,我们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
你看着父母焦虑而理所当然的脸,看着表姨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听着耳边反复回响的“延毕”、“年纪”、“彩礼”、“嫁人”这些冰冷的词汇,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孤立无援的窒息感将你紧紧包裹。
你放下筷子,碗里的饭几乎没动。
“我吃饱了。
”
你站起身,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将那些沉重的、令人齿冷的轱辘话,连同那顿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的晚餐,一起关在了门外。
第二天,压抑的气氛并未随着新的一天而消散,反而像不断加压的锅炉。
早餐桌上,母亲旧事重提,语气甚至比昨晚更加焦灼和不留情面
“昨天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人阿姨那边还等着回话呢!你说你,书读不好,人也不懂事,连相亲都要三催四请,我跟你爸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父亲在一旁沉默地喝着粥,但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施压。
你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微微泛白,连日来的疲惫、归家后的失望、那些刻薄话语积累的伤害,以及内心深处对理解和接纳最后一丝期待的破灭,在这一刻终于冲破了临界点。
“丢脸?”
你抬起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陌生的质地
“我让你们丢什么脸了?”
母亲被你反问得一怔,随即像是被点燃的炮仗
“你说丢什么脸?这么大年纪不结婚,研究生读了这么多年还毕不了业!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我们吗?说我们不会教女儿!说你心理有问题!”
“外面的人?外面的人比你们更了解我吗?”
你的声音陡然拔高,压抑已久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你们在乎的从来不是我开不开心,累不累,我到底想要什么!你们只在乎你们的面子!只在乎我有没有按照你们画好的路线走!”
“我们这都是为你好!”
母亲尖声反驳,脸因激动而涨红。
“为我好?”
你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为我好就是一次次用‘延毕’来嘲讽我?为我好就是把我的价值跟‘彩礼’多少钱划等号?为我好就是不顾我的意愿,硬要把我塞给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男人?!”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但你的眼神却锐利如刀,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伤痛和愤怒:
“你们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你们问过一句吗?你们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吗?你们不知道!你们也不在乎!在你们眼里,我永远都是一个失败的、需要被修正的作品!一个可以用来交换你们面子和安稳的筹码!”
父亲终于放下了碗,脸色铁青
“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我们生你养你,还养出仇来了?”
“是!我是你们生的养的!所以我就要一辈子活在你们的期望里,做一个没有自我、任你们摆布的提线木偶吗?”
你几乎是嘶吼出来,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委屈和不甘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你看着眼前这两张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面孔,看着他们脸上那混合着震惊、愤怒和被戳破心思的难堪,心底最后一丝对亲情的眷恋和期待,如同风中残烛,倏然熄灭。
一种冰冷的、彻骨的失望和死心感弥漫开来,取代了所有的愤怒和悲伤。
你的声音忽然平静了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决绝:
“既然我这个女儿这么让你们丢脸,这么让你们失望。
”
你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那从今天起,我就不再是你们的女儿了。
”
母亲倒吸一口冷气,父亲猛地站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有胡说。
”
你看着他们,眼神空洞,仿佛在看两个陌生人
“你们要的面子,我给不了。
你们期望的人生,我走不了。
我们之间,除了这层无法选择的血缘,早就什么都不剩了。
”
你转身走向房间,开始快速地、机械地收拾自己寥寥无几的行李。
门外是母亲气急败坏的哭骂和父亲暴怒的斥责,但那些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再也无法触及你分毫。
心死了,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清醒。
你知道,这根名为家庭的、早已腐朽不堪的脐带,终于到了必须亲手斩断的时刻。
不是为了赌气,而是为了自救,为了你千辛万苦才重建起来的、那个属于你自己的、完整的灵魂。
你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毫不犹豫地走向门口,没有再看那混乱的场面一眼。
“我就当……从来没有回过这个家。
”
就在你即将踏出家门的那一刻,你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穿透了身后的嘈杂,带着一种冰冷的、公事公办的平静,如同在陈述一项与自己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