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社死余烬与抉择倒计时(3/3)
晃。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血液冲上头顶,耳膜里全是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咚咚咚……她荒谬地觉得,这心跳声大得连墙那边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墙外,玄真子同样浑身一震。
在目光相接的刹那,他清晰地看到了孔洞后那双眼睛里瞬间涌起的巨大惊惶和无措。
他几乎是本能地、以更快的速度猛地转回头去,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然而,那暴露在玉笋视线里的、线条冷硬的耳朵轮廓,却在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开一片滚烫的赤红,像被晚霞点燃,一直红到了耳根深处。
那抹红,在他苍白的侧脸上显得无比刺眼。
他握紧了扫帚柄,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声。
仿佛要将所有翻涌的、不合时宜的情绪都宣泄出去,他扫地的动作陡然加快,竹枝刮过地面,发出密集而刺耳的“沙沙——沙沙——”声,一下又一下,又快又狠,像是要拼命扫去这突如其来的尴尬,扫去这扰乱心绪的无声对视,扫去眼前这片令他道心摇摇欲坠的混乱红尘。
石墙内外,只剩下这单调而急促的扫帚声,以及各自胸腔里,那如同战鼓擂动般、彼此呼应的、震耳欲聋的心跳。
沉默,从未如此喧嚣。
日落西山,暮色四合,给慈航庵镀上了一层凄凉的昏黄。
慧明师太枯瘦的身影出现在青云观略显简朴的客堂内。
她端坐在下首的蒲团上,双手拢在袖中,背脊挺直,对着上首面色依旧沉肃的青云观掌院师叔,微微垂首,姿态放得极低。
“掌院真人,”慧明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沉痛和歉意,“贫尼此来,是为劣徒玉笋昏迷一事,特向贵派致歉,也代小徒向玄真子道长致谢。
”她抬起眼皮,目光诚恳,“小徒六根不净,心性浮躁,昏迷中神志不清,口出妄言,污了玄真子道长的清誉,扰了贵派清修,实乃贫尼管教无方,教导不力之过。
贵派依门规森严,如何惩戒玄真子道长,皆是贵派内务,贫尼绝不敢置喙半句。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把责任全揽在自己和玉笋身上,语气谦卑,滴水不漏。
掌院师叔端坐主位,捻着胡须,脸色稍霁,但眼神依旧锐利,并未接话,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慧明师太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刻意的“感激”与“无奈”:“然,玄真子道长慈悲为怀,道心仁厚,破例施救,救我那不成器的徒儿一命,此恩此德,慈航庵上下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她微微叹息一声,这声叹息里充满了“不得已”的沉重,“佛道有别,清规森严。
为免再生瓜田李下之嫌,徒增流言蜚语,扰了贵我两派清誉,也令玄真子道长再生困扰……”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掌院师叔微微蹙起的眉头,才清晰而缓慢地,一字一句地抛出了最终的决定:
“贫尼已决定,即日将玉笋逐出山门,令其还俗下山。
自此,她与佛门再无半分干系。
她的所作所为,是生是死,是好是歹,皆由其自负,与慈航庵无关,与贵派……自然也再无半分牵扯。
”
慧明抬起眼,目光坦然地迎向掌院师叔审视的眼神,语气带着一种“牺牲小我,成全大局”的凛然:
“贫尼此举,唯愿能稍解贵派烦忧,平息无谓流言,也盼能稍减玄真子道长因善举而受之牵连。
望掌院真人明鉴。
”她将“逐出”说成必然结果,将玉笋彻底定性为“麻烦源”和“祸根”,而玄真子则被塑造成“因善举反被牵连”的无辜者,将慈航庵置于主动“断腕”、维护大局的道德高地。
掌院师叔捻着胡须的手指微微一顿,看着慧明师太那张枯槁却写满“大义”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沉吟片刻,最终缓缓颔首,声音听不出喜怒:“慧明师太深明大义,处置得当。
如此,也好。
”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彻底沉入山脊,沉重的暮色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慈航庵那间小小的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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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笋站在空荡荡的禅房中央。
一个灰扑扑的、瘪塌塌的小包袱,随意地丢在冰冷的土炕上,像一团被丢弃的垃圾。
里面只有两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僧衣,软塌塌地叠着。
她身上那件宽大的僧袍,此刻空落落的,仿佛随时会被这沉重的暮色压垮。
慧明师太那冰冷绝情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冰锥,一遍遍在她耳边回响:
“逐出山门……再无干系……活菩萨……”
每一个字都带着倒刺,刮得她心口血肉模糊。
墙外,那单调而刺耳的扫帚声并未停歇。
“沙沙——沙沙——”
一下,又一下。
像为她的过去敲响的丧钟,沉闷而绝望地碾过她早已麻木的神经。
又像某种不祥的预言,单调地勾勒着她前路无尽的迷茫和黑暗。
社死的羞耻,像无数蚂蚁在啃噬她的皮肤。
被驱逐的惶恐,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对山脚下那个陌生而庞大的、充满恶意目光的尘世的恐惧,沉沉地压在她的脊梁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然而,就在这片冰冷绝望的混沌之中,一个清晰的画面却固执地、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来——石墙孔洞后,那双褪去了冰冷外壳、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眸,还有那瞬间蔓延至耳根的、滚烫刺目的赤红。
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陌生的悸动,混杂在铺天盖地的恐惧和羞耻中,像投入死水潭的一粒微小石子,漾开一圈微不足道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日落了。
尼姑玉笋死了。
剩下的,只是一个被剥去所有庇护、身无分文、声名狼藉、前途未卜的还俗女子。
她的名字,连同她这个人,都将被这庵堂彻底抛弃。
她颤抖着手,伸向那个冰冷的包袱。
指尖在触碰到粗糙布料的前一刻,停顿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探向包袱最深的角落。
指尖碰到了一点硬硬的、带着毛边的触感——是她偷偷藏起来的、画满了某个“牛鼻子”丑态的涂鸦画册。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沙沙——沙沙——”墙外的扫帚声,还在响,固执地穿透暮色,如同送葬的挽歌。
玉笋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充满了尘埃和绝望的味道。
她猛地抓起那个轻飘飘却又重若千斤的包袱,转身,决绝地推开了禅房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通往地狱的破旧木门。
门外,是彻底笼罩下来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她一脚踏入冰冷的夜色里。
身后禅房的门,在她迈出的瞬间,被一只枯瘦的手从里面无声而迅速地合拢、闩上。
断绝了她最后一丝回头的可能。
玉笋站在庵堂后院通往前门的小径上,夜风吹透她单薄的僧衣,冷得她牙齿打颤。
前路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山门轮廓在模糊的星光下显出一点影子。
她攥紧了手中寒酸的包袱,指甲几乎要嵌进那粗糙的布料里,脚下像生了根,巨大的恐惧让她寸步难行。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小径前方的阴影里,挡住了去路。
是玄真子。
他显然刚结束今日的罚扫,那柄沉重的竹扫帚还紧紧握在他手中,竹枝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
深蓝色的道袍下摆也溅满了泥点,在昏暗中洇开深色的污迹。
他微微喘息着,额发被汗水濡湿了几缕,贴在冷峻的额角。
暮色模糊了他的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像是燃着两簇幽暗的火,直直地钉在玉笋身上。
玉笋被他看得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石墙。
羞耻、恐惧、还有一丝莫名的愤怒瞬间涌上心头。
他来干什么?看她的笑话?还是奉了师门之命,来“监督”她这个祸害滚蛋?
玄真子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他只是凭着一种莫名的冲动,在结束扫洒、看到那扇紧闭的禅房门后,脚步就不由自主地拐向了这条小径。
此刻,看着玉笋那苍白如纸、写满惊惶和绝望的脸,看着她手中那个单薄得可怜的包袱,看着她仿佛随时会在这寒夜里碎裂消失的脆弱身影,他喉咙发紧,握着扫帚柄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那句在心底翻腾了无数次的话,终于冲破了某种无形的桎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沙哑,脱口而出: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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