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被死死钉在这片泥泞的底层,连在高空片刻的清明都要用血肉的剧痛来换取。
他蜷缩着,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肩膀炸裂般的疼痛。
那瓶被彪子丢下的“特效药酒”冰冷地硌在他腰侧,散发着诡异的辛辣气味,如同孙德彪无声的冷笑和警告。
身体的痛苦真实而冰冷,像一盆冰水浇在刚刚点燃的火苗上。
然而,当那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稍稍平复,当他再次抬起布满血丝、被泪水和汗水模糊的眼睛,
透过肮脏的玻璃窗,望向下方那片雨幕中的钢筋丛林时,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痛苦依旧,绝望依旧。
但那双眼睛深处,那片被血泪冲刷过的视野里,钢筋丛林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死物。
它们拥有了图纸赋予的秩序,拥有了清单标注的“身份”,它们彼此联结,按照某种他初窥门径的法则,在泥水中构筑着庞大的骨架。
眩晕感依旧如影随形,但眩晕之中,一种全新的、冰冷的认知如同淬火后的刀锋,在剧痛的磨石上被砥砺得更加清晰、更加坚硬。
他看清了脚下这片工地的部分真相,也看清了自己在这盘巨大棋局中,那枚微不足道却又可能致命的棋子的位置。
他慢慢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声响。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带来新的刺痛。
但这痛楚,此刻却像一种清醒的鞭策。
塔吊巨大的钢铁手臂依旧在赵铁柱的操控下,沉稳地移动着,如同命运不可抗拒的巨轮。
尚云起蜷缩在冰冷的角落,湿透的衣衫紧贴着滚烫的皮肤。
他不再看赵铁柱,目光穿透雨幕,越过下方那片已然“苏醒”的钢筋丛林,投向更远处。
巨大的集装箱如同沉默的积木,堆砌成连绵的灰色山脉,塔吊的巨臂在其间缓缓移动,如同远古巨兽的骨骼。
这片庞大、冰冷、吞噬血肉的钢铁丛林,第一次在他眼中褪去了部分混沌。
那些曾经令他茫然无措的钢铁巨物,此刻仿佛被无形的线条勾勒出内在的筋骨。
他看到了秩序,看到了规则运行的冰冷轨迹。
肩头的伤口依旧一跳一跳地灼痛,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撕裂感。
但在这尖锐的肉体痛苦之上,一种截然不同的火焰在意识深处悄然燃起——那是洞悉规则后滋生的、冰冷的野心。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伤痕累累的手。
手指因寒冷和用力而微微颤抖,掌心被指甲掐破的伤口渗出细小的血珠。
他死死抓住操作台下方一根冰冷、油腻的辅助支撑杆。
不是为了稳住身体,而是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更像朝圣者触摸神只的权杖。
钢铁的冰冷透过掌心传来,带着机油和铁锈的腥气,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力量感。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锁定下方那片正在被雨水冲刷的基础坑。
钢筋丛林在雨水中闪烁着湿冷的光,如同蛰伏的巨兽裸露的獠牙。
“我的…”
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塔吊轰鸣完全吞没的气音,从他干裂带血的唇缝间溢出,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这庞大的、冰冷的、由规则构筑的世界,第一次向他展露了冰山之下的一角。
而他,尚云起,这粒曾被视为尘埃的蝼蚁,在付出了血肉与尊严的惨痛代价后,终于用偷来的知识,在灵魂深处,悄然铸就了一根属于自己的、冰冷的钢铁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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