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几乎是撞进苏沐月书房的，素日里训练有素的沉稳步伐此刻带着难以掩饰的急促，青布裙裾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她踉跄半步才站稳，胸口剧烈起伏，脸颊因一路疾奔而染上不正常的红晕，连鬓角的碎发都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

    她甚至顾不上行礼，反手死死掩上厚重的雕花木门，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门板，仿佛要隔绝外面苏家那令人窒息的、充满虚伪与算计的空气。

    书房内熏香袅袅，是苏沐月惯用的冷梅香，此刻却压不住小蝶身上带来的、属于市井茶馆的浑浊气息——劣质茶叶的涩味、汗味、还有点心油脂的甜腻，混杂成一股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音。

    “小姐！”小蝶的声音带着喘息，又急又低，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鸟儿，“听雨轩……林阳……他……”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语速放缓，但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炭，烫得她舌尖发麻，“林家那个废物少爷，在茶馆里……就在奴婢邻桌……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醉话……” 苏沐月正临窗而立，指尖捻着一枚冰冷的羊脂玉佩，窗外是苏府精心打理却死气沉沉的庭院。

    她没有回头，背影挺直如寒冰雕琢的利刃，周身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低气压。

    自库房那几包燃血散如同毒蛇般盘踞在她心头后，这座富丽堂皇的府邸每一寸空气都带着腐烂的甜腥。

    听到“林阳”二字，她捻着玉佩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收紧，骨节微微泛白。

    “说。

    ”一个字，冰冷简洁，不带一丝波澜，却像无形的鞭子抽在小蝶紧绷的神经上。

     小蝶咽了口唾沫，努力回忆着茶馆里那混乱嘈杂中清晰得刺耳的话语，一字不漏地复述：“‘唉，这世道，连土匪都改行当镖师了？黑风峡那地方，埋点啥东西可真不容易被发现哦…’”她刻意模仿着林阳那副市井混混特有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又仿佛洞悉一切的轻佻腔调，尤其加重了“黑风峡”和“埋东西”这两个词，如同在死寂的湖面投下两块巨石。

    “……声音不大不小，奴婢听得真真切切！说完他还转头，冲着奴婢这边……笑了一下！”小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笑容里的诡异让她至今心有余悸，“那笑……奴婢说不清，好像看透了什么，又好像……全是巧合的愚蠢！” “黑风峡……埋东西……”苏沐月缓缓转过身，清冷的眸子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精准地锁住小蝶。

    书房内光线半明半暗，将她绝美的侧脸切割成冷硬的线条。

    她没有立刻追问细节，而是陷入了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铜漏的滴水声在空旷的书房里发出单调而压抑的轻响。

    小蝶屏住呼吸，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轰鸣。

    她看到小姐眼底深处，那冰封的湖面下，骤然掀起惊涛骇浪！黑风峡——这正是老金头醉话里黑风寨最近活动频繁的区域，是李家高调运送矿石被林阳在茶馆“偶遇”的方向！埋东西——这指向性太强了！强到……令人毛骨悚然！联想到仓库深处那批标注为“普通矿石”却在深夜被严密看守运入的货物，联想到城主府失窃的寒铁矿……苏沐月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林阳……这个看似荒诞不经的“废物”，他到底知道多少？他是在试探小蝶，还是……在向她传递信息？用这种近乎羞辱的方式？愤怒、疑惑、以及一丝被看穿伪装的羞恼交织升腾，但瞬间就被更强烈的、属于猎手的冰冷理智压了下去。

    无论这是林阳的陷阱，还是他抛出的诱饵，这条线都太关键了！ “他看见你了？确认是冲你来的？”苏沐月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没有！”小蝶用力摇头，“他笑得很……随意，就像街上那些混混调戏卖花女一样，扫了一眼就转向旁边赌钱的人了，嘴里还嘟囔着‘手气背’、‘晦气’之类的废话。

    奴婢当时也以为……是巧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