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宇宙真理报与一缸凉茶(1/3)
第二章宇宙真理报与一缸凉茶
冰冷的雨水持续敲打着坑洼不平的柏油路面,溅起浑浊的水花。
陆辰背着那个单薄的帆布包,脚步沉稳地踏过湿漉漉的地面,朝着昏黄路灯下那张倔强的红纸广告走去。
东风路。
这条紧邻长丰机械厂后墙的马路,在1998年的雨夜里,更像是一条被遗忘的沟渠。
坑洼的路面积着黑乎乎的污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而顽固的气息——腐烂菜叶的酸馊、劣质煤球燃烧后刺鼻的硫磺味、若有若无的机油铁锈气,还有……一种更浓重的、属于废弃物的,金属被锈蚀后散发的、带着点腥甜的陈腐味道。
这味道,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清晰地指引着方向。
路的尽头,一片巨大的、由歪斜木桩和锈蚀铁丝网勉强圈起来的空地,突兀地闯入视野。
铁丝网上挂着一块几乎被风雨剥蚀得看不清字迹的木牌,只能勉强辨认出“东风废品收购站”几个模糊的红色油漆字。
空地深处,影影绰绰能看到堆积如山的破铜烂铁、压扁的纸壳、废弃的塑料瓶罐,在雨幕中沉默地矗立,像一座座黑暗的坟茔。
空地边缘,紧挨着铁丝网,果然有一间低矮的砖砌平房,窗户黑洞洞的,门口歪歪扭扭挂着一块小木牌:“旺铺招租”。
这就是孙胖子的“旺铺”了。
陆辰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前世,这里曾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几年后城市扩张,却成了物流仓储的黄金地段。
但现在,它只是城市边缘被遗忘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一块疮疤。
他走到那间小平房门前。
门是两扇对开的、刷着早已斑驳脱落的绿漆的薄木板,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铁锁挂在门鼻上。
门框上,用粉笔歪歪扭扭写着“孙胖子”和一个传呼机号码——127-xxxxxxx。
陆辰没有犹豫,转身走向旁边废品站那扇虚掩着的、用厚重铁皮焊成的破烂大门。
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线,混杂着更浓郁的金属锈味、潮湿的纸浆霉味和一股廉价烟草的味道。
他伸手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在空旷的废品堆里传出老远,带着金属疲劳的呻吟。
门内的景象瞬间冲击着感官。
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混乱的、被废弃工业文明填满的洞穴。
头顶是几根裸露的、锈迹斑斑的工字钢梁,吊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泡,在穿堂的夜风中轻轻摇晃,投下变幻不定、鬼影幢幢的光斑。
光线所及之处,是令人咋舌的堆积物:扭曲变形的自行车骨架堆成小山;一摞摞沾满油污的硬纸壳板摇摇欲坠;成捆的、颜色混杂的废旧电线像纠缠的蛇群;角落里是几台被拆解得七零八落、只剩下骨架的废旧车床,如同巨兽的残骸;更深处,则是黑压压一片看不清具体形态的金属疙瘩和塑料垃圾,一直延伸到灯光无法触及的黑暗深处。
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拧出水,那股混合了铁锈、机油、尘土、腐败有机物的复杂气味,霸道地钻入鼻腔,几乎令人窒息。
就在这片工业废墟的“中央”,一小块被勉强清理出来的空地上,摆着一张油腻腻、缺了条腿用砖头垫着的破方桌。
桌旁,一个穿着看不出原色工装、体型壮硕如熊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口,吭哧吭哧地忙碌着。
他背对着陆辰,撅着肥硕的屁股,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正死死按住一个锈迹斑斑的、脸盆大小的齿轮。
齿轮下面压着一块破布,布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蠕动挣扎,发出“吱吱吱”的凄厉尖叫!
“妈的!小畜生!敢偷老子的馒头!反了你了!”壮汉气喘吁吁地咒骂着,声音洪亮如破锣,带着市井特有的蛮横和一股子酒气,“看老子不把你压成肉饼!给脸不要脸!”
“吱吱吱吱——!”那被压住的生物叫得更惨了。
陆辰挑了挑眉,这动静……是耗子?
他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两步,看清了状况。
那壮汉脚下,一个啃了一半的干硬馒头滚落在泥水里。
他正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住那个沉重的齿轮,试图碾死下面那只偷嘴的老鼠。
齿轮边缘,一条细长的老鼠尾巴正疯狂地甩动、痉挛。
“咳。
”陆辰轻轻咳了一声。
“谁?!”壮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扭过头来,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松了。
就在这一瞬间!“吱!”一声尖利到变形的嘶鸣,那只被压得半死的老鼠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欲,猛地从齿轮边缘那微小的空隙里窜了出来!化作一道灰影,嗖地一下掠过壮汉油腻的裤腿,闪电般消失在旁边堆积如山的废纸壳缝隙里,只留下几根被扯断的鼠毛在空中飘荡。
“操!”壮汉眼睁睁看着到手的“猎物”溜走,气得脸色涨红,狠狠一脚踹在齿轮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这才怒气冲冲地看向门口的不速之客。
昏黄的灯光下,一张肥硕的圆脸映入陆辰眼帘。
这张脸被油汗浸得发亮,粗黑的眉毛拧成一个疙瘩,小眼睛里喷着火,鼻头又大又红,厚厚的嘴唇因为生气而向下撇着。
他身材极其魁梧,工装紧绷在身上,勒出圆滚滚的肚子和粗壮的胳膊。
正是“孙胖子”,孙大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你他妈谁啊?大半夜的!属猫的走路没声儿?!”孙大富没好气地吼道,唾沫星子差点喷到陆辰脸上,“知不知道差点坏了老子的大事!那耗子啃了我明天早饭!”
陆辰脸上迅速堆起前世练就的、带着点市侩和讨好的笑容,身体微微前倾,显得谦卑又热络:“哎哟,对不住对不住!孙老板是吧?我是陆辰,看到您外面贴的招租广告,特地过来看看铺子的!打扰您除四害了,真不好意思!”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掏出仅剩的两根“大前门”,一根自己叼上,另一根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孙大富看到烟,又听到“孙老板”这个称呼,脸上的怒气稍稍消散了些,但还是哼了一声,一把夺过烟,就着陆辰划着的火柴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喷出一股浓烟:“看铺子?就外面那小破屋?”他斜着眼打量着陆辰,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你租了干啥?这破地方,鸟不拉屎的!除了收破烂的,谁他妈往这钻?”
陆辰也点上烟,吸了一口,劣质烟草的辛辣呛得他喉咙发痒,但他面不改色,笑容更加真诚热切:“孙老板,您这话说的!位置不好?我看是风水宝地啊!”他抬手朝废品站深处那堆机床残骸比划了一下,“您瞧瞧您这生意,家大业大!这堆东西,看着是破烂,可都是宝啊!宝库旁边,还怕没财气?”
这马屁拍得不高明,甚至有点生硬,但胜在态度诚恳,语气笃定。
孙大富愣了一下,顺着陆辰的手指看了看那堆废铜烂铁,又看看陆辰那张年轻却透着股莫名沉稳的脸,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你小子还算有点眼光”的受用感。
“嘁,宝?一堆废铁,卖不了几个钱!”孙大富嘴上虽然不屑,但语气明显缓和了不少,“说说,你租了想干啥?”
陆辰弹了弹烟灰,目光扫过废品站里堆积如山的各种“资源”,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兴奋:“孙老板,不瞒您说,我看中了这行!收废品,大有可为啊!您看现在这形势,多少厂子不行了?倒闭的、搬迁的、机器淘汰的!那好东西当垃圾扔的,多了去了!我就想着,在您这宝地旁边支个摊,专门收点‘硬货’!机床零件、电机马达、特种钢材……别人当废铁论斤收,咱们懂行的,挑挑拣拣,转手卖给那些急需配件的小厂子、维修点,这里头的差价……啧啧!”他恰到好处地咂了咂嘴,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
“差价?”孙大富的小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警惕起来,“你小子懂行?别是吹牛逼吧?这行水可深!”
“懂一点,懂一点!”陆辰谦虚地笑着,话锋却极其犀利,“比如您脚边这齿轮,看着锈了,但材质是ZG35CrMo,调质处理过的,硬度韧性都不错,要是型号对得上,有些小厂修老设备,愿意出废铁价十倍的钱收!再比如……”他目光扫向不远处一堆被油污覆盖的金属疙瘩,“那台破冲床的曲轴,要是主轴颈没拉伤,光轴头就能拆下来当备件卖个好价钱!”
陆辰信口拈来,随口点出的几个名词和判断,精准地踩在孙大富这个半吊子收废品人的认知边界上。
孙大富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虽然天天跟废铁打交道,但也仅限于论斤论两卖给更大的回收站赚点辛苦钱,哪里懂这些门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几句话就点出了他平时完全忽略的“宝藏”!
“真……真的?”孙大富的声音有点发干,小眼睛里贪婪的光彻底压过了警惕。
“千真万确!”陆辰斩钉截铁,“孙老板,我租您那铺子,不白租!这样,咱们合伙干!您有地盘,有人脉,熟悉这片的厂子情况,我呢,懂点技术,会挑货,会找销路!收到的‘硬货’,刨去成本,利润咱们五五开!怎么样?”他抛出了最诱人的饵——合伙,而且是五五开的平等合伙!这对于一个守着废品站、收入微薄又看不到前途的孙大富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孙大富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
五五开!他脑子飞快地转着:自己这破地方,那间小破屋空着也是空着,租出去一个月顶多几十块钱。
合伙?这小子看起来真懂点门道……要是真能像他说的那样,从废铁里淘出金子来……那得是多少钱?
巨大的诱惑面前,仅存的理智在挣扎:“合伙?你……你小子别是忽悠我吧?空口白牙的……”
陆辰早就料到对方会有此一问。
他掐灭烟头,脸上的笑容收敛,变得无比郑重。
他解开自己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露出里面同样破旧、但洗得很干净的蓝色毛衣。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从毛衣内侧一个缝死的暗袋里,摸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硬纸片。
陆辰将它展开,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
昏黄的灯光下,孙大富伸长了脖子凑过去看。
只见这张硬纸片被精心裁剪过,大小和普通的记者证差不多。
上面用钢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宇宙真理报
特派记者
陆辰
下面还煞有介事地盖了一个红戳——仔细一看,那根本不是什么公章,而是用胡萝卜头蘸着红墨水,在一张废纸上刻了个模糊不清的印子,然后用力摁上去的!印泥都没干透,边缘晕开一片。
“……”孙大富目瞪口呆,看看那“宇宙真理报”几个字,又看看那个胡萝卜章,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脸上的横肉都在抖动。
他想笑,又觉得荒谬绝伦,一时间表情极其精彩。
陆辰却面不改色,甚至带着点得意,将这张“记者证”在孙大富眼前晃了晃:“孙老板,看见没?咱是有身份的人!《宇宙真理报》!专门报道宇宙间一切真理的!我能忽悠你?我这身份,这信誉,杠杠的!”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眼神“真诚”得毫无破绽,“您要是不信,我这就给您开个‘宇宙真理报特约废品收购顾问’的聘书!盖大章!”
“噗——!”孙大富终于憋不住了,一口烟呛在喉咙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眼泪鼻涕都咳出来了。
他指着陆辰那张“记者证”,笑得浑身肥肉乱颤:“宇……宇宙真理报?哈哈哈!还特派记者?陆辰?哈哈哈!你小子……你小子他妈是个人才!哈哈哈!这证……这证牛逼!太牛逼了!胡萝卜章!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差点背过气去,刚才被老鼠偷了馒头的憋屈和对陆辰的疑虑,在这荒诞到极点的“记者证”面前,瞬间烟消云散。
这小子太他妈逗了!也太敢想了!虽然这证假得离谱,但这份胆量和想象力,让孙大富莫名地产生了一种“这小子说不定真有点邪门歪道”的感觉。
“怎么样?孙老板,信了吧?”陆辰一脸“正色”,迅速将那张宝贵的“宇宙真理证”收好,重新揣回暗袋,仿佛那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合伙干,干票大的!让那些把宝贝当垃圾扔的厂子后悔去!让咱们哥俩也尝尝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滋味!”
“干!干他娘的!”孙大富被这巨大的荒诞感和陆辰描绘的“钱景”彻底点燃了,狠狠一拍油腻的桌子,震得桌上一个空酒瓶哐当乱跳,“就冲你这‘宇宙真理报’特派记者的身份,老子跟你干了!五五开!那破屋子,你随便用!明天…不,就现在!咱们就是合伙人!”
他兴奋地搓着肥厚的大手,小眼睛里闪烁着贪婪和跃跃欲试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成堆的钞票在向他招手。
陆辰心中冷笑,脸上却绽放出无比“真诚”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