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肩头的黑气似乎又扩散了几分，脸上笼罩着一层死灰。
听到林无锋的声音，他眼皮艰难地抬了抬，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落在少年身上。
“感觉…如何？”老瞎子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气若游丝。
“重…”林无锋感受着身体里那股沉甸甸的力量，如实回答，“骨头里…像灌了铅…又像…塞满了铁砂…动一下…都费劲…”他试着握了握拳，指关节发出轻微的脆响，一股微弱却真实的力量感从骨骼深处传递出来，虽然还无法顺畅地调动，但已非昨夜那个只能凭本能挥剑的少年可比。
“正常…”老瞎子喘息着，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弧度，却牵动了伤口，痛得他一阵抽搐，“铁骨…初成…如新铸之剑…需…千锤百炼…方能…运转自如…”
他停顿了许久，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才继续道：“此法…名为《铁骨锻身诀》…非…寻常吐纳…而是…引地脉…至阴至沉之气…强行…洗练筋骨…过程…凶险…痛苦…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尽断…骨骼…粉碎…”
林无锋听得心头凛然。
昨夜那引气入体、散入百骸的痛苦，如同万蚁噬骨、冰锥刺髓，若非被逼到绝境，他绝无可能撑下来。
那仅仅是第一缕地脉阴气！
“但…熬过去…”老瞎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筋骨…便如…精铁…百炼…寻常刀剑…难伤…气力…倍增…根基…更是…远超…同侪…”
他喘息着，目光投向庙外漆黑的夜空，声音越发微弱：“可惜…我…时间…不多了…只能…传你…引气…法门…和…第一重…锻骨…的…行气…路线…”
“后续…的…熬筋…炼髓…化血…乃至…引煞…入体…淬炼…铁骨…金身…的法门…只能…靠你…自己…去…寻…去…悟…”
林无锋心头一紧，看着老瞎子越来越灰败的脸色和肩头缭绕不散的黑气，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老瞎子！你…”
老瞎子猛地抬手，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抓住了林无锋的手腕，力道之大，完全不像一个垂死之人！“听…我说完！”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无锋，仿佛要将最后的意志烙印进他的灵魂深处：“这…《铁骨锻身诀》…源自…剑界…守门人…一脉…本…引煞气…锻体…霸道…绝伦…但…煞气…蚀心…凶险…难测…”
“我…将其…改良…引…地脉…沉阴…替代…虽…威力…稍减…痛苦…倍增…却…能…保…灵台…清明…不至…堕入…魔道…”
“你…记住…此法…根基…在于…‘镇’字！镇的是…地脉阴气的…狂暴！镇的是…锻骨熬筋的…痛苦！更要镇住…你心中…的…杀念…与…戾气！”
“剑…名镇岳…诀…亦名镇岳…持剑…修诀…心…更要…如岳…之…重！之…稳！之…不可撼动！”
老瞎子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微弱，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他抓着林无锋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昨夜…你…初开杀戒…煞气…已…侵染…镇岳…剑锈…松动…戾气…亦…入你心…若…心志…不坚…迟早…被…剑所驭…沦为…只知…杀戮的…凶兵！”
“《铁骨锻身诀》…便是…你…唯一的…锚！以…地脉之沉…镇…心中之煞！以…锻骨之痛…磨…杀伐之戾！切记…切记！”
老瞎子猛地咳出一大口黑血，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抓住林无锋的手也无力地松开，滑落下去。
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
“带…阿宝…走…去…青河镇…剑阁…找…一个…叫…欧冶明…的…老头…告…诉他…是…瞎子…让你…来的…”
“地脉石…贴身…藏好…那是…钥匙…也是…祸根…”
“走…快走…独眼狼…不会…放过…地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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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几个字，如同叹息般消散在潮湿阴冷的空气中。
老瞎子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胸膛停止了起伏，只有肩头那缕黑气，依旧诡异地缭绕着。
破庙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阿宝压抑的啜泣声，和李婶抱着婴儿无助的颤抖。
林无锋呆呆地跪坐在老瞎子渐渐冰冷的身体旁，手指还残留着老人最后那如同铁钳般的抓握感。
冰冷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汗水和泥污。
引气法门在脑海中回荡，骨骼深处的沉重感真实不虚。
老瞎子最后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他的灵魂上。
镇岳剑…铁骨诀…心为锚…
他缓缓抬起手，抹去脸上的泪痕。
眼神中的悲痛尚未散去，却已沉淀下来，化作一种前所未有的沉凝与坚毅。
他俯下身，对着老瞎子冰冷的身体，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额头撞击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然后，他站起身。
动作依旧有些僵硬迟缓，骨骼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但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
他走到角落，背起还在啜泣的阿宝，又将那块温润的土黄色地脉石贴身藏好。
“李婶，我们走。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最后看了一眼破庙中老瞎子的遗体，又看了一眼脚边那柄沉重、古朴、锈迹斑斑的镇岳剑。
弯腰握剑，入手依旧是那熟悉的冰冷与沉重，但这一次，林无锋清晰地感觉到，剑柄处传来一丝微弱的、仿佛血脉相连般的悸动。
他握紧了剑，如同握住了自己的命运，转身踏入庙外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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