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奔·荒驿(2/3)
老驿卒浑浊的眼睛在沈砺身上扫过,尤其是在他肋下那片被血水和雨水浸透、颜色深暗的衣料上停留了片刻,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你……受伤了?”他问。
沈砺心中一凛,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摔的。
”
老驿卒没再追问,只是摇了摇头,慢腾腾地挪到那个瓦罐旁,用一根树枝搅了搅里面浑浊发黑的药汤。
“摔的?这鬼地方,摔一跤能要半条命。
”他嘟囔着,舀了小半碗药汤,递向沈砺,“给丫头灌两口,去去寒气,能不能顶住看她造化了。
这‘鬼见愁’草,还是以前驿站的马夫教的,治风寒发热顶用,就是苦得很。
”
看着那碗散发着浓烈苦涩气味的浑浊药汤,沈砺犹豫了。
他不敢轻易相信陌生人给的东西。
老驿卒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甚至有点自嘲的意味。
他收回碗,自己先凑到碗边,吸溜了一小口,然后咧了咧嘴,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看,没毒。
老头子我半截身子入土了,害你们俩娃娃图个啥?”他又把碗递了过来。
沈砺看着对方浑浊却坦然的双眼,又看看身边烧得人事不省的妹妹。
时间紧迫,他必须赌。
他接过碗,入手微温。
他先自己尝了一小口,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和土腥味瞬间充斥口腔,让他差点吐出来,但除了苦,似乎并无其他异样。
他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将沈青半扶起来,捏开她的嘴,慢慢地将那苦涩的药汤灌了进去。
沈青在昏迷中本能地抗拒,被呛得咳嗽起来,但还是吞咽下去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沈砺才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肋下的剧痛排山倒海般涌上。
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靠着墙壁滑坐在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如纸。
“小子,你这伤……可不像摔的那么简单。
”老驿卒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笃定。
他不知何时已经挪到了沈砺旁边,浑浊的眼睛盯着他肋下那片深色的湿痕,“撩开,让我看看。
老头子我当年在驿站,刀伤箭疮见得多了。
”
沈砺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一闪,藏在身后的匕首瞬间握紧,警惕地盯着老驿卒。
“嘿!”老驿卒嗤笑一声,指了指沈砺紧握匕首的手,“就你这点道行,要真想对你们不利,趁你们刚进来那会儿就动手了,还用等到现在?老头子我虽然老朽,眼睛还没瞎。
你这伤,不赶紧处理,等烂透了,神仙也难救。
你死了,那丫头怎么办?”
最后一句,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中了沈砺的要害。
他紧握匕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身体因为剧痛和内心的挣扎而微微颤抖。
老驿卒的话虽然难听,却是赤裸裸的现实。
他自己可以硬撑,可以死,但青儿……她需要人照顾!
看着沈青烧得通红的小脸,听着她难受的呓语,沈砺眼中的戒备和狠厉,终于被一种深沉的痛苦和无奈取代。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任由那粗糙的匕首掉落在身边的茅草上。
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颤抖着,解开了湿透的、紧贴在伤口上的粗布外衣,露出了里面的单衣。
单衣的左肋位置,早已被血水和脓水浸透,黏连在皮肤上,颜色暗红发黑。
老驿卒凑近了些,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伸出枯瘦如柴、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揭开那黏连的衣料。
“嘶……”饶是老驿卒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伤口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
那是一个不规则的创口,边缘红肿外翻,皮肉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紫黑色,显然是受了极重的钝器击打(黑衣人那一肘)后,又被雨水长时间浸泡所致。
伤口深处隐隐可见断裂的骨茬,脓血混合着组织液正从创口边缘缓缓渗出,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
伤口周围的皮肤一片青紫肿胀,一直蔓延到后背。
“好狠的手!”老驿卒低声骂了一句,脸色凝重起来,“骨头怕是裂了,里面烂得厉害!你这小子,能背着人走到这里,是条硬汉子!”他看向沈砺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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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能治吗?”沈砺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不断滑落。
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反而带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死不了!”老驿卒言简意赅,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粗粝,“忍着点!”他不再废话,转身从自己那个破旧的包袱里摸索起来。
翻找片刻,掏出了几样东西:一小块火石火镰,一个脏兮兮的、装着浑浊烈酒的小皮囊,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灰绿色粉末(疑似草药碾碎),还有一把磨得锃亮、却只有手指长的小刀——更像是一把用来切肉或削木头的工具。
老驿卒用火石火镰点燃了油灯旁边一堆早就准备好的、相对干燥的细小柴枝。
火光跳跃起来,驱散了些许寒意,也映照着他皱纹深刻、神情专注的脸。
他拿起那把锃亮的小刀,毫不犹豫地在跳跃的火苗上反复炙烤。
刀尖很快变得通红。
接着,他拔开酒囊的塞子,一股浓烈刺鼻的酒味弥漫开来。
他先是自己灌了一大口,然后看向沈砺:“小子,没麻药,只有这个!咬着!”他随手扯过一根还算结实的木棍,塞到沈砺嘴边。
沈砺明白了对方要做什么。
他死死咬住木棍,眼神死死盯着那跳跃的火苗和烧红的刀尖,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预知的痛苦而绷紧如铁。
老驿卒动作快得惊人!他用烈酒猛地冲洗沈砺的伤口!
“唔——!”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直接烫进骨髓!沈砺眼前一黑,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牙齿深深嵌入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