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京城流民哀鸿声(2/3)
无数绝望的声音汇聚成一股巨大的、令人心神俱裂的声浪,在城门洞内反复冲撞、回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求求军爷!放我们进去吧!孩子快冻死了!”
“官老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三天没吃东西了!”
“娘!娘!你醒醒啊娘!别丢下我!”
“滚开!都滚开!再往前挤格杀勿论!”
维持秩序的兵丁们穿着肮脏破旧的号衣,脸上带着麻木和暴戾的神情。
他们手持长枪或腰刀,组成一道稀疏的人墙,粗暴地用枪杆抽打、用脚踹踢着试图靠近的流民。
每一次抽打,都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和人群一阵更大的骚动。
城门洞内,空气污浊得几乎令人窒息。
汗臭、屎尿臊臭、血腥味、还有浓烈的、无法掩盖的**尸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让钢铁都生锈的恐怖气味。
张世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死死咬住牙关,才勉强压下呕吐的欲望。
目光所及,门洞两侧的角落里,横七竖八地堆叠着许多“东西”。
那是冻饿而死的尸体。
有的蜷缩着,像睡着的婴儿;有的则僵直地伸着手臂,五指张开,仿佛在绝望地抓向那永远无法触及的生天。
一些尸体已经开始腐烂,露出森森白骨,引来成群的乌鸦在城头盘旋聒噪,时不时俯冲下来啄食。
一些还活着的流民,就瑟缩在离这些尸体不远的地方,眼神空洞,对近在咫尺的死亡和腐臭,似乎已经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粮!粮来了!”
不知是谁嘶哑地喊了一声,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瞬间,死水般的人群爆发出恐怖的骚动!无数双枯瘦如柴、布满冻疮的手伸向空中,无数张干裂流血的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人们疯狂地向城门洞内一个方向涌去,互相推搡、践踏!惨叫声、哭嚎声、骨头断裂的脆响此起彼伏!
张世杰被汹涌的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前踉跄了几步。
一个瘦小的身影被撞倒在他脚边,是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几乎无法蔽体的单衣,小脸冻得青紫,惊恐地瞪大眼睛,嘴里发出微弱的、不成调的呜咽。
一只肮脏的大脚眼看就要踩踏在她身上!
张世杰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侧身,用尽全身力气将旁边一个推搡的壮汉撞开半步,同时弯腰,一把将那小女孩从冰冷的泥泞地上捞了起来,紧紧护在怀里。
一股刺骨的冰冷和剧烈的颤抖瞬间透过薄薄的棉袍传递到他的胸口。
“滚开!别挡道!”被他撞开的壮汉恶狠狠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有对食物的疯狂渴望,根本无视张世杰怀里瑟瑟发抖的孩子,抡起拳头就要砸来!
“少爷小心!”张福惊骇欲绝,想也不想就扑过来挡在张世杰身前。
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一个装满粮食的麻袋被人从城门内侧的某个高处用力抛了下来,重重砸在人群边缘的空地上。
麻袋口裂开,黄澄澄的粟米如同金色的瀑布般倾泻出来!
所有的疯狂瞬间找到了新的宣泄口!人群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发出震天的嚎叫,不顾一切地掉头扑向那袋散落的粮食!那壮汉也立刻忘记了张世杰,红着眼加入了争抢的行列。
无数双黑乎乎的手疯狂地抓挠着地上的粟米,塞进嘴里,塞进怀里,甚至塞进破烂的衣襟里,为了几粒米扭打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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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世杰抱着怀里轻得像片枯叶的小女孩,站在疯狂的人潮边缘,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孤舟。
他看着眼前这幅比地狱更惨烈的景象,抱着孩子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小女孩冰冷的体温和微弱的呼吸,像针一样刺着他的心。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触摸到这个时代最底层的绝望和疯狂。
“福伯……我们走。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沉重。
他抱着小女孩,在张福的竭力护持下,艰难地挤出这片疯狂混乱的区域,走向相对空旷些的城墙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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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城门那片令人窒息的地狱,张世杰抱着小女孩,在张福的指引下,拐进一条相对僻静、堆满垃圾和积雪的小巷。
这里也蜷缩着不少流民,但数量少些,气氛也稍微……死寂些。
他找了一处背风、稍微干净点的墙角,小心翼翼地将小女孩放下。
小女孩依旧在发抖,牙齿咯咯作响,眼神惊恐而茫然,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
张世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最厚实的旧棉袍,裹在小女孩单薄的身上。
棉袍很大,几乎将她整个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张青紫的小脸。
张福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硬邦邦、颜色发黑的杂粮饼子。
这是他早上偷偷藏下的,原本是两人应急的口粮。
他掰下一小块,小心地递到小女孩嘴边。
小女孩的鼻子抽动了一下,茫然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她几乎是本能地张开干裂的小嘴,用尽力气咬住那小块饼子,贪婪地咀嚼起来,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佳肴。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张福的喉头滚动了一下,眼中满是悲悯。
张世杰则沉默地蹲在一旁,目光扫过巷子里其他蜷缩的身影。
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靠墙坐着,怀里抱着一个更小的婴儿。
婴儿异常安静,小脸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
男人眼神空洞,只是机械地、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襁褓,仿佛那孩子只是睡着了。
“老丈,”张世杰尽量放柔声音,问旁边一个看起来还有些神志的老者,“这……粮价如今几何?”
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张世杰一眼,似乎觉得他穿着还算齐整(脱了棉袍后里面是普通布衣),不像流民,便扯着干哑的嗓子,带着浓重的哭腔道:“粮?哪还有粮啊!官仓……官仓都空了!就是有粮,也贵上天了!上好的粳米,一石……一石要一两八钱银子!麦子也要一两二钱!我们……我们就是把骨头熬成油,也买不起一粒米啊!”
“一两八钱……”张福在旁边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发颤,“崇祯元年……才不过七钱银子一石啊!这才几年?翻了一倍还多?”作为府里的老人,他对物价的变迁有着深刻的记忆。
这飞涨的速度,简直是在喝人血!
“七钱?那是老黄历喽!”老者凄苦地摇头,枯瘦的手指指向巷子深处,“看到没?那边,王记粮铺……昨天贴的牌子,粳米,二两一石了!二两啊!这……这还让不让人活了!造孽啊!”他老泪纵横,却流不出多少泪水,只剩下干嚎。
张世杰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米珠薪桂!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天灾,而是人祸!是那些囤积居奇、发国难粮的硕鼠!是这整个腐朽透顶的体系,在敲骨吸髓地榨干最后一点民脂民膏!他看着怀里还在努力啃着杂粮饼的小女孩,再看看巷子里那些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