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蘩酿(1/3)
穿连帽卫衣的男生捧着本线装《诗经注疏》,指腹摩挲过泛黄纸页上的“蘩”字——墨痕因年岁久远晕开些许,边缘泛着淡淡的褐色,像被岁月浸过的痕迹。
他凑到崇文馆的微光下,逐字念出郑玄的笺注:“‘蘩,白蒿也,生陂泽中,春始生,可食可酿,古者祭祀必用之’——欧阳修号‘醉翁’,一生爱酒,这‘蘩酿’定是要取白蒿入酒,循《诗经》里的古礼来酿,才能合他的心意。
”
书页间夹着的干枯白蒿标本,叶片虽脆却仍存绿意,与崇文馆窗台边的鲜活植株比对,叶脉纹路分毫不差,像是千年前的人特意留下的指引。
双马尾小女孩凑到男生身边,小心翼翼翻开自己的草木笔记本——封面贴着层透明胶带,边角被磨得有些卷边,里面用彩铅涂画的白蒿叶片格外鲜亮,淡绿的底色上,用黑色水笔歪歪扭扭记着“采蘩——《诗经》里的草,老师说能当药材”。
旁边还画了个迷你酒坛,坛身上用红笔描了“醉翁”二字,笔触稚嫩却透着认真。
“你看你看!这个是不是白蒿?”她指着窗台方向,声音里带着雀跃,“那边的草和我画的一样!叶片上还有水珠,早上我摸过,凉丝丝的!”
说着便拉起男生的手腕往窗台跑,鞋尖蹭过青石板地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像在为这场寻找伴奏。
雾霭缭绕的窗沿下,几株白蒿亭亭而立,淡绿光晕裹着细长的叶片,像给草木镀了层薄纱。
露水顺着叶脉缓缓滚落,在叶片尖端悬停片刻,才轻轻滴落在青石板上,积成一个个细小的水洼,倒映出崇文馆的飞檐剪影和头顶的微光,像散落的碎镜。
李砚跟在后面,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这些安静的草木。
他说不出“白蒿”的名字,也不懂什么是《诗经》,只觉得这些植物透着股清清爽爽的气息,叶片摸起来柔软却有韧性,像小时候在院子里见过的野草,却又比野草多了几分灵气。
见男生伸手捏住茎秆轻轻摘下一片嫩叶,他也学着样子,指尖避开沾着露水的叶尖,小心地将嫩叶放进旁边的竹篮——动作慢却格外仔细,偶尔有露水沾到指尖,他会下意识地蹭在衣角,眼神里满是专注,仿佛在摆弄什么珍贵的物件。
头发花白的奶奶绕着书架西侧慢慢踱步,指尖划过堆叠的典籍书脊——《齐民要术》《酒谱》《北山酒经》……都是些与酿酒相关的旧书,纸页泛黄发脆,翻动时需格外小心。
在最底层的角落,她终于发现了一只青釉陶瓮,瓮身裹着层薄薄的“雾灰”,轻轻一吹,灰雾便化作淡烟散去,露出底下青润的釉色。
瓮身上用篆书刻着“三蒸三晒,引露为浆”八个字,笔画苍劲有力,转折处透着老手艺人的力道,像是一锤一凿细细凿刻出来的。
瓮口缠着半根干稻草,草屑间还沾着细碎的白蒿叶,轻轻一碰,叶片便簌簌落下,显然曾有人用这只瓮酿过白蒿酒。
“这瓮该是酿‘蘩酿’的器具了。
”奶奶双手捧着陶瓮,小心地将它从书架后挪出来,瓮身沉甸甸的,贴在耳边能听见细微的“嗡嗡”声,仿佛藏着陈年的酒香,又像是草木在瓮中低语。
瓮底贴着张泛黄的麻纸,上面用小楷工工整整写着酿法:“采蘩盈掬,曝之三日,蒸之三沸,取露三升,和之成酿,祭之方醇。
缺一不可,否则酒败。
”
字迹娟秀,墨色浓淡均匀,想来是位懂酿酒、也懂诗文的人所写。
“‘曝之三日’是要晒三天,可咱们在这儿……哪有三天时间?”老墨凑过来,捏着麻纸边角轻轻念出声,眉头微微皱起。
他转身看向窗台,目光扫过那些白蒿,却突然停在窗台上的三只竹筛上——竹筛是用细竹篾编的,筛底还残留着暖融融的气息,像是刚被阳光晒过,筛沿上还沾着少许干枯的草屑,显然不是闲置的物件。
“说不定崇文馆的‘晒’,不是真的等三天太阳,是用这窗台的光烘制!”他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将竹筛一字排开,拿起竹篮里的白蒿,均匀地铺在第一只筛里。
白蒿嫩叶薄薄一层,刚好铺满筛底,叶片间留着细小的缝隙,方便透气。
刚铺好,窗台便透出淡淡的金色光晕,像正午时分的暖阳,温柔地裹住竹筛里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