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雨夜行舟(1/3)
雨水非但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愈发癫狂,如同天河倒泻,密集的雨线连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狂暴地抽打着世间万物。
瓦片呻吟,青石板哀鸣,小院中积起的水洼被砸出无数沸腾般的水泡,将那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污晕开、稀释,混合着泥泞,蜿蜒流淌,散发出一种混杂着铁锈与泥土的、令人作呕的腥气。
刺骨的寒意随着水汽弥漫,渗透进每一寸空气,也钻进人的骨缝里。
顾停云缓缓将“岳峙”重剑归入那看似朴实无华的粗布包裹之中。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沉稳得仿佛刚刚那场电光石火、血肉横飞的厮杀,不过是一次日常的课业演练。
青衫的下摆已被撕裂数处,沾染着暗红发黑的血迹与溅射的泥点,紧贴着他修长而结实的小腿。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如同刀削斧劈般的下颌线不断滴落,在他脚边溅起微不可察的水花。
他那双平日沉静如古井深潭的眸子,此刻映照着漫天狂乱的雨帘,更显得幽深难测,仿佛有漩涡在其中无声转动,消化着方才的杀伐之气。
萧逐风退到了狭窄的廊檐之下,暂且避开了最狂暴的雨势。
他低着头,神情专注地检查着自己那柄绝非凡品的湘妃竹折扇。
一块素白细绢在他指尖翻飞,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扇骨边缘那薄如蝉翼、却闪着幽冷寒光的利刃,以及扇柄处几个巧夺天工、几乎与竹纹融为一体的微小机括——那是他发射各类暗器的枢纽。
他那张俊美得时常让人忽略其危险性的脸上,惯常悬挂的、那抹仿佛对万事万物都漫不经心的慵懒笑容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无情的平静,唯有那微微蹙起的、如同远山含黛的眉峰,隐隐泄露了他内心并不轻松的权衡与思量。
月白长衫的袖口处,有几道清晰的、被凌厉刀气划破的裂口,边缘甚至有些焦卷,彰显着方才对手并非庸碌之辈,所幸并未伤及他那只白皙修长、更适合执扇抚琴的手。
叶星澜是最后一个默默走进廊檐的。
他将那张几乎与他身高相仿、通体油亮泛着暗紫色幽光的紫檀木长弓重新背好,弓弦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高频震颤的余韵。
他依旧穿着那身与这江南水格格不入的兽皮坎肩和粗布长裤,此刻早已湿透,紧紧包裹着他精悍而匀称的身躯。
黑亮如瀑的头发被雨水浸透,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饱满的额前,雨水顺着他略显黝黑、却轮廓硬朗如同山岩雕刻的脸颊不断流淌。
他沉默地用力拧着兽皮坎肩下摆的积水,动作带着一种山野之人特有的、不加修饰的利落。
那双原本清澈如山间未曾污染溪涧的眼眸,此刻锐利如鹰,缓缓扫过院中狼藉的战场——那些或倒毙或僵立的黑衣人,最后将目光定格在顾停云和萧逐风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直白的审视与衡量。
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块从西蜀深山中滚落至此的顽石,质朴,坚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与生俱来的野性。
“多谢。
”顾停云率先开口,打破了这被雨声充斥的沉默。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他手中的重剑般,沉稳地穿透哗啦啦的雨幕,清晰地传入叶星澜耳中。
这是对之前那扭转战局、石破天惊的一箭,最直接的致谢。
叶星澜闻声,只是将目光转向顾停云,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接受,依旧惜字如金。
随即,他的视线转向萧逐风,落在那个依旧在墙角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的身影上:“你的人?”他的问题简单直接,指向老金。
萧逐风此时已将那柄擦拭完毕的折扇“啪”地一声合拢,动作优雅地插回腰间。
脸上那抹让人捉摸不透的浅淡笑容重新浮现,如同面具般覆盖了他之前的凝重。
“一个靠贩卖消息混饭吃的老街坊罢了。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天气,但眼神却锐利如针,仔细地打量着叶星澜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叶兄弟,今夜若非你及时出手,我二人怕是凶多吉少。
这份雪中送炭之情,萧某铭记于心。
”他话语客气周到,随即话锋却巧妙一转,如同他扇中的暗器般不着痕迹却又直指要害,“只是,叶兄弟世代居于西蜀群山,与这江南苏州可谓天各一方,不知是何等要事,竟让你不远千里而来?又偏偏如此巧合,在这等雨夜,出现在我这处不起眼的陋居之外?”
这问题问得既直接又刁钻,剥开了暂时的合作温情,直指核心的疑点与各自的动机。
叶星澜的眉头立刻习惯性地皱起,形成一个川字,他似乎对萧逐风这种绵里藏针、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很不适应,甚至有些排斥。
他抬起那双清澈而直接的眼睛,没有任何迂回地说道:“我在追一只狐狸。
”他顿了顿,见两人眼中掠过一丝不解,便生硬地补充道,“不是山里的野兽。
是那个在我摊位上预定药材的人。
”他的语气带着山民特有的执拗,“他用来付账的,是一块西蜀雪山深处才产的‘温雪玉’,我认得那东西。
而且,他受的伤很怪,不是普通的刀剑伤,有一股子阴寒歹毒的内劲缠在伤口里,驱之不散。
我要找到他,问清楚他的来历,还有,我们西蜀的东西,怎么会落在他手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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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解释依旧简单,甚至有些粗粝,但逻辑清晰,目标明确。
追踪那神秘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