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轮车里踩出的品牌(3/3)
聊天记录!备份的!就在我放设计稿的文件夹里!他妈的,他是故意让我看见的吧?!这王八蛋!”她猛地抬手,又要去够杯子。
我本能地按住她的手:“林夕!够了!别这么喝!为了个混账东西,把自己灌死值当吗?”
我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冰凉和滚烫的触感同时传来——她的手冰冷,而我因为情绪起伏掌心灼热。
她挣扎了一下,想抽回手,力道不大,但充满一种濒临崩溃的固执。
我反而握得更紧了些,不是为了阻止她喝酒,是一种试图将她从那狂暴情绪漩涡边缘拉回来的本能。
“值当?!”她突然抬头看我,眼泪唰地又下来了,不是刚才那种崩溃的嚎啕,是无声的、大颗大颗往下砸,“不值当!可我能怎么办?洪东山这个骗子!全他妈完了!我卡里就剩三百块了!那混蛋拍拍屁股换了新女人快活去了!我算什么啊?”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身体也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和酒精的侵袭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把她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里,试图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你算什么?”我看着她红肿得像核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算林夕!那个能把结构力学卷子塞进我怀里帮我作弊的林夕!那个敢一个人跑义乌挤档口谈价谈一嘴泡的林夕!生意黄了再起一个!天塌了当被子盖!你比他强一万倍!”
我这番话说得并不慷慨激昂,甚至有些粗糙生硬,但每一个字都砸在实处。
林夕呆住了,怔怔地看着我。
眼泪还在无声地流,但那汹涌的恨意和绝望似乎被这粗粝的“肯定”暂时截住。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寂,只有空调还在固执地嗡嗡作响。
她终于没有再试图去拿酒。
手指在我掌心下微微蜷缩了一下,然后,一种极度的疲惫感席卷了她。
她不再抗拒那份支撑,身体失去了力气般,慢慢向前倾倒,额头抵在了我的肩膀上。
“汪哥……”她的声音闷在我的旧T恤里,带着酒气的滚烫气息喷在我脖颈上,“我是不是特别傻?特别倒霉?……”
那突如其来的重量和温度,混合着酒精、泪水、晕染的化妆品和女性特有的气息,让我的身体瞬间僵直。
血液仿佛轰地一声全涌上了头顶,耳膜嗡嗡作响。
她的手还在我的掌心里,温顺却滚烫。
“不是……”我的喉咙干得厉害,心跳得失去了节奏,“是…是运气不好,踩了狗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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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她在我的肩膀上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发丝蹭得我下颌发痒。
她没再说话,但那温热的、带着湿气的呼吸持续拂在我的皮肤上,一下,又一下。
廉价杨梅酒那甜得发齁的余味和她的气息混杂着,像一种奇异的、催化的迷药。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我能清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感觉到肩膀上她额头抵靠的重量,还有那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体温。
那箱“SUDU”卫衣还在脚边,像一个尖锐的嘲讽,但此刻,我们俩好像都在努力忽略它,试图抓住一点能对抗废墟的真实感。
我抬起没被她压住的那只手,犹豫着,极慢地,轻轻放在了她的后背上。
手指触碰到的,是她柔软棉质T恤下清晰的脊骨线条,那弧度在手掌下微微起伏着。
我的动作带着试探性的安抚意味,笨拙得像第一次接触精密仪器。
她没有躲闪。
不仅没有躲,反而更深地往我怀里缩了缩,仿佛这里是她此刻唯一能找到的避风港。
她的身体在我的臂弯里细微地颤抖着,像一只淋了暴雨的小动物。
“冷……”她含混地咕哝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黑暗中滋长的孤寂,或许是被这极致脆弱的依偎击中了内心深处的柔软,我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紧地圈进了怀里。
另一只手仍然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动作也渐渐流畅起来。
“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低声在她耳边重复,像是在催眠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酒精带来的暖意在身体里蔓延,冲撞着理智的堤坝。
出租屋狭窄的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人粗重或压抑的呼吸声,交织在空调单调的噪音里。
那份源自同情、友情的拥抱,正在一种同病相怜的契合感和酒精的怂恿下,悄然变质。
她抬起头看我。
脸上的妆糊得更厉害了,黑一块,白一块,狼狈得像个花脸猫。
可那双被泪水反复冲刷过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决绝和迷茫,直直撞进我的视线里。
没有语言。
下一秒,一个带着杨梅甜腻和泪水咸涩的吻,生硬地撞上了我的嘴唇。
轰——
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内炸开。
一片空白。
只感受到柔软的、笨拙的、带着破釜沉舟般绝望气息的冰凉触感。
这不像一个吻。
更像是一种急切的索求。
索求一种存在感,索求一种对抗虚无的证明,索求一种能将过去彻底撕碎和覆盖的猛烈冲击。
我的大脑指令在那零点几秒内完全失效。
所有的防备在感受到她唇瓣微颤的瞬间土崩瓦解。
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揉碎进自己的骨头里。
原本安抚的手在她后背猛地用力下滑。
回应来得同样笨拙而猛烈,带着同样的破罐破摔的凶悍,我低头狠狠地回吻过去。
酒精的甜腻彻底发酵成一种滚烫的眩晕。
我们像两个溺水的人,在窒息边缘疯狂地抓着对方。
没有柔情蜜意,只有发泄和证明。
她的手胡乱地在我后背抓挠,指甲划过皮肤带来一阵刺痛。
我们跌跌撞撞地从狭小的客厅区域纠缠着退向床边。
茶几被撞歪,杯子倒了,残留的紫红色酒液像血一样在桌面上蜿蜒流淌,滴滴答答砸在地板廉价的塑料地垫上。
墙角那箱印着“SUDU”的纯黑卫衣被我一脚踢开,在黑暗中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混乱的衣物被剥离、撕扯。
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身体暴露在空气里,皮肤上或许还残留着泪痕干涸的痕迹。
没有羞涩的试探,只有被点燃后的直接碰撞。
两具年轻的身体带着创伤的印记,凭借着一股原始的冲动,不计后果地纠缠在一起。
痛楚、快感、酒精的眩晕、压抑的嘶吼、皮肤相贴的滚烫潮热……所有感官都被推到极限。
老旧的弹簧床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吱呀吱呀,单调地应和着粗重的喘息和破碎的低泣。
在这个廉价出租屋的闷热夜晚,两个被生活或感情搞得狼狈不堪的灵魂,借着劣质酒精的名义,凭借着原始本能的驱动,仓促而暴烈地完成了交融。
像两股急流在黑暗的峡谷中冲撞、回旋,试图冲走一切不堪的泥沙,却只留下更深的疲惫和水流过后狼藉的、冰冷的滩涂。
不知过了多久。
激烈的潮水终于退去。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喘息的空洞。
空调还在徒劳地吹送着暖风,混杂着酒液蒸发的甜腥气、汗水和一种更私密的、粘稠的余味。
黑暗中,我们并排躺在狭小的床上。
背脊相抵,皮肤上的汗意带着凉意渗入。
谁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刚才那番近乎搏斗的交缠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和勇气,只剩下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虚和羞耻,潮水般涌上来,填满每一个角落。
身体的热度在迅速退却,黏腻的汗液变得冰冷。
肩背相触的地方传来对方身体微弱的颤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某种无可名状的巨大失落。
过了很久,很久。
林夕猛地坐起身。
动作突兀得像一根绷紧的弦突然断裂。
她背对着我,瘦削的脊背在昏暗的光线下形成一个僵硬的、拒绝一切的弧度。
她摸索着,一件件,沉默地穿回自己被揉皱的衣物。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生硬的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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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好衣服,她没有回头,像逃离犯罪现场一般,头也不回地推开卧室门,把自己关进了狭小冰凉的洗手间。
“咔哒”一声,反锁落下。
接着,是水流开到最大时,那种粗暴、刺耳的哗哗声。
水流冲击着廉价的不锈钢水槽,发出空洞而巨大的回响,顽固地冲刷着什么,又像是绝望的宣泄,试图淹没所有不堪的回声。
那水流的声音,在死寂的出租屋里,比任何哭泣都更令人心慌。
我依旧躺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身上还残留着她抓挠的微弱刺痛感和冰凉的汗意。
地板塑料地垫上,暗紫色的酒液痕迹正在凝固,变成一摊污糟的印记。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穿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在地面投射下一道冷酷而虚幻的光带,正好映在那片酒渍和那个被踢歪的、空荡荡的墙角。
那晚屋里灯没关,后来我们把屋里堆着的货重新盘了一遍。
林夕安静地坐在个小马扎上,低着头,手里拿着几股红绳,慢慢地编着什么。
送她下楼。
路灯昏黄的光线里,她新染的栗色头发泛着柔和的光。
“其实,”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是哑,但平静多了,“外头星巴克卖四十好几一杯的玩意儿,喝着真没你屋里的雀巢速溶顺口。
”
我俩并排蹲在楼下马路牙子上,抽根烟解乏。
烟雾在清冷的凌晨空气里慢悠悠飘。
林夕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前两天在西湖边……我好像看见红梅了。
”
“嗯?”我转头看她。
红梅?保田一起奔广州那个?
“真的,”她弹了弹烟灰,“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运动服,戴着顶鸭舌帽,压得挺低……但我认得出来。
”她顿了顿,像是在努力回忆,“她旁边好像还有个男的……看着像以前保田在四季青档口带过的一个小工……我没好意思过去打招呼。
红梅好像在跟那男的指着湖那边说着什么……感觉是那边十三行派过来的人,看看杭州市场?”
林夕深深吸了口烟,慢慢吐出来,“后来……就在四季青咱们以前常去的那片老档口区外头……隔着挺远一段路,我好像……看见保田了。
就他一个人,靠着侧面那个小门那儿,点着根烟……站了有半根烟的功夫吧,啥也没干,就看着老档口挂的那个旧招牌……然后一转身,钻进一辆白色面包车,走了。
”她没再说别的。
烟头的火星在黑暗里明明灭灭。
她站起身:“走了。
下次盘货缺人手,喊我。
”路灯把她离开的背影拉得好长。
路灯昏暗,烟头一明一灭。
林夕这话,像往我心里扔了块石头。
红梅回来考察市场?还带着保田以前的小工?保田一个人站在四季青旧档口外面默默抽烟?这画面有点不是滋味儿。
红梅和保田那对曾经形影不离的搭档,如今似乎也踏上了不同的路。
十三行再大,大概也分岔了。
红梅往前走,搞市场,保田那根烟,抽的是对过往的不舍还是对现状的复杂?“杭广青年”的招牌还在红梅发的照片里亮着,但并肩的人影是不是已经模糊了?合伙这事儿,合得来的时候是真旺,分开了,再大的摊子也难免各自为政。
江湖就这样,分分合合才是常态。
十三行是个更大的江湖,他们也得闯自己的码头了。
我的路呢?到现在也算摸到点正道的边儿了。
课业的结构力学可能还是半吊子,但生活的这条河,我得继续往下淌。
碟片哥的碟片可能还在工商车上放着,楼底下夜市也总会收摊儿,但那条线上“叮咚”作响的订单,是我这“SUDU”小船挂起来的帆。
能不能行到江海,就看这点帆,能不能扛住前面市场的风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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