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问骨寻踪(3/3)
极其细微的、深褐色的陈年烟垢粉末,簌簌落下,混入香基之中。
“这是引信。
”王二狗解释,“血脉亲人的贴身遗物残留,是沟通逝者最直接的‘信标’。
”
他示意张明在旁边的蒲团上静坐,闭目凝神。
张明立刻照做,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嘴唇无声地翕动,神情无比虔诚。
王二狗点燃了一根特制的细长引香,火苗是幽蓝色的。
他将引香凑近混合了烟垢的问骨香基。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叹息响起。
那暗金色的香基瞬间被点燃,升起的烟雾并非寻常的青色或白色,而是一种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浅灰色,如同初冬清晨的薄霜。
这烟雾没有立刻散开,而是像有生命般,缓缓地、凝重地向下沉降,贴着桌面流淌,最终汇聚在铜烟壶的周围,将其轻轻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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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房间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度。
光线也变得朦胧起来,空气中弥漫开一种难以言喻的、寂静而苍凉的味道。
王二狗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流动的灰白色烟雾,他的手指在桌面下方极其轻微地掐动着,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云清朗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摒弃一切杂念。
他不再试图用看水的“静观”之法,而是努力回忆这些天体会到的“听气”之感。
他将心神沉入那片奇异的烟雾之中,努力去“聆听”。
起初是一片死寂的灰白。
渐渐地,一些破碎的、模糊的片段开始闪现:
*……冰冷的铁锹……
*……浑浊的、带着腥味的水……
*……剧烈的咳嗽声……
*……一棵扭曲的、枝干虬结的老槐树……
*……三块垒在一起的、长满青苔的大石头……
*强烈的、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湿气……
*最后,是刻骨铭心的、望着家乡方向的深深眷恋……
这些信息并非清晰的画面或声音,而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心灵的感受、一种情绪的传递、一些关键意象的碎片。
“西北方向…”云清朗喃喃出声,他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有水…曾经很大的水,现在可能干了或者改道了…很冷,很湿…有棵很老的槐树…形状很怪,像扭着身子…树下…有三块垒在一起的青石…很大…石头上长满了滑腻的苔藓…”
他每说一句,旁边静坐的张明身体就剧烈地颤抖一下,紧闭的眼角渗出泪水。
王二狗眼中精光爆射,他迅速拿起笔,在一张早已准备好的黄裱纸上飞快地勾勒。
随着云清朗的描述,纸上渐渐出现一个简略的地形图:一条弯曲的干涸河道,旁边标注着一棵形状奇特的树,树下是三块品字形堆叠的石头。
“地名!”王二狗低喝,“有没有地名或者标志物的名字?”
云清朗的眉头紧锁,心神在那些混乱的意象碎片中奋力搜寻。
一个模糊的音节在意识深处反复回荡:*Yang…YangShuo…*不,是*Yang…ShuPo*?
“杨…杨树坡?”云清朗不确定地吐出这个词。
“杨树坡!是杨树坡!”一直强忍着的张明猛地睁开眼睛,泪流满面,失声叫道,“我听我父亲说过!爷爷当年被征走前,就在杨树坡附近帮工!后来打仗,那里被淹过,河道也改了!老河沟!对,现在地图上叫老河沟!”
王二狗迅速在地图上写下“老河沟-杨树坡(古称)”和“品字形青石堆”。
此时,炉中的问骨香也燃尽了最后一丝。
那包裹着铜烟壶的灰白色烟雾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房间里的阴冷感和那股苍凉的气息也随之淡去,恢复了正常。
只是那铜烟壶上“张德贵”三个字,在灯光下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深邃了一些。
王二狗长舒一口气,额角有细密的汗珠。
他将画好的简易地图递给激动得浑身发抖的张明:“张总,去这个地方,找那棵标志性的老槐树和三块品字形堆叠的青石。
往下挖。
应该能找到你爷爷的遗骸。
带着这个烟壶去,它能帮你确认。
”
张明双手颤抖地接过地图,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王二狗和云清朗就要磕头:“大师!云先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王二狗赶紧扶住他:“张总不必如此!快请起。
记住,找到后,妥善迁葬,让你爷爷安息,便是最好的报答。
”他顿了顿,“另外,此事莫要对外宣扬。
”
张明千恩万谢,留下一个厚厚的、装着现金的信封(王二狗推辞不过勉强收下),又小心翼翼地收起地图和铜烟壶,才脚步虚浮却又充满希望地离开了。
送走张明,屋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残留的、极其淡薄的奇异香气。
云清朗感觉像是跑了一场马拉松,精神异常疲惫,但内心深处却涌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不是单纯的成就感,而是一种与更深邃、更古老的东西产生了连接的微妙悸动。
“感觉怎么样,师兄?”王二狗瘫坐在他的椅子上,灌了一大口可乐,脸上也带着倦色,但眼神很亮。
“很…奇妙。
”云清朗找了个凳子坐下,揉着太阳穴,“像做了一场无法醒来的梦,又像是…读到了一本浸满血泪的无字书。
信息不是看到的,是直接…感受到的。
而且,最后那铜烟壶…”
“是不是感觉那刻字的地方,吸走了什么东西?”王二狗接口道,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云清朗仔细回想,点点头:“对!好像…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冰冷和不甘的气息,被吸进那名字里了?”
“那是残存的阴怨执念。
”王二狗解释道,“张德贵老爷子客死异乡,尸骨暴露荒野数十载,一点怨念不散是正常的。
这铜烟壶是他贴身之物,又承载了后代血脉的强烈思念,本身就有一定的‘纳魂’和‘安魂’之效。
我们这‘问骨香’,既是寻踪,也是一次超度。
那丝怨念被引回了他自己的名讳器物之中,等张明找到尸骨,妥善安葬,这怨念自然会在血脉亲情和故土气息中化解消散。
这比强行打散要好得多。
”他难得地露出一丝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感慨,“活着的人执念要带亲人回家,死去的人执念也是想回家…这香,算是搭了一座桥。
”
云清朗默然,心中对“看香”之术的玄奥与慈悲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
这不仅仅是寻找,更是沟通与安抚。
“不过师兄,”王二狗话锋一转,又恢复了那副带点小得意的样子,“第一次正经看香,就能在‘问骨香’中捕捉到这么多关键信息,还能感知到怨念的动向,你这天赋…啧啧,难怪秦阿婆让我叫你师兄。
看来用不了多久,我这‘香巢’就要被你掏空啦!”
云清朗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近十岁、却身负惊人绝艺的“小师弟”,看着这间混杂着古老智慧与现代气息的奇妙“香巢”,再想起刚才那场震撼心灵的“问骨”仪式,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好奇与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看香的大门,才刚刚向他敞开一条缝隙,门后深邃玄奥的世界,正等待他去探索。
而他和王二狗,这对被秦阿婆绑定的师兄弟,他们的路,显然还很长。
云清朗正沉浸在初次尝试的喜悦之中,却接到了陈威的电话:清朗,这里有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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