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致命一刀。(1/3)
太阳尽从鳞次栉比的屋顶露出来了,在时修肩头活泼地倏露倏藏,像在挤眼睛。
青石板路上返着红的光,慢慢从四面八方涌出人流来。
他心里盘算着下晌还要接西屏到庆丰街房子里去吃饭,那卢氏中了邪,下了个令要姜家上下戒荤食素,以求菩萨保佑早日捉拿真凶。
真是没道理!带累西屏竟然也替那姜俞生吃起斋来,倘或饿瘦了她一丁半点,将来他就是投到阎罗殿里,也少不得要寻那姜俞生算总账!
这厢走到衙门里,恰好在门内碰见先前验尸那仵作老李。
那老李因听说南台回来了,还验出些他没验明的细节,生怕长官责难,忙殷勤打拱,“小姚大人今日怎的来得这样晚?想是在哪里有要紧事耽搁了?”
时修随口道:“到姜家查看了一番。
”
“我说呢,您大人最是勤政爱民,不是有事绊了脚,不会这时候才到,周大人都赶着回家吃午饭去了。
”
时修心中冷哼,周大人别的都慢慢吞吞的,唯独吃饭跑得急,顿顿落不下!他瞥一眼这老仵作,一面往里走,一面道:“你也快回家吃饭去吧,仔细家里的饭菜要冷了。
”
老李听话里有些讽刺之意,急着表现自己并不是个怠惰之人,没话也寻些话来说,“嗳!小姚大人慢去,我还有个事要禀报您,就是不知道姜仵作说了没有。
”
时修停住脚,反剪着手睨他,“什么事你说吧。
”
“大人还记不记得要了姜俞生那致命的一刀,是在后边腰下,扎穿了肠子,记不记得?”
他面色郑重起来,“记得,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据小人后来细细查验,那处伤口,其实是两刀。
”
“两刀?”时修乍然拧起眉。
老李一看他不知情的样子,不免张扬起来,捋着胡子道:“是这样的,那一处伤口开得比别的伤口开得略厚一点,而且两头有轻微的参差不齐,极难被人发现,要不是卑职几番查看——”
时修懒得听他那些自夸的话,截断问:“姜仵作知道么?”
“姜仵作一回来,大人命他复检,卑职就和他说过,他肯定是知道的。
”
可这么要紧的事,姜南台却一句没提。
时修沉吟着往内堂进去,经过差役值房,见里头几个当班的正在吃饭。
饭菜都是各家里送来的,拼成一桌,也不分彼此,一齐吃个热闹。
有个端着饭碗在门上,看见时修,少不得问一声:“大人吃过午饭没有?”
“你们吃得倒热闹。
也好,吃饱了才有力气当差。
”时修也玩笑一句,眼睛望进屋里,看见那天追南台回来的那个差役也在里头坐着,便朝他招招手,“你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
那差役忙搁下碗抹了嘴出来,随时修往廊角走了几步,“大人要问小的什么?”
“你是在哪里追上姜仵作的?”
“在小杨庄上头。
怎么了大人?”
时修看过县志,这小杨庄还属泰兴县所辖,照理说南台初一午晌启程,骑马行路,即便朝行夜宿间,三四日就应当跑出了泰兴县的辖地,怎么行了六日才行至小杨庄?除非他在途中耽搁了一阵。
倘或先前说他有杀姜俞生的嫌疑多半是怄气,那此刻又生怀疑,却是深思熟虑的判断。
不过南台毕竟是公门中人,应当慎之又慎,故而当着差役的面,时修没好直说什么,只吩咐:“吃过饭你快马加鞭跑一趟,沿着往宝应县的方向,到最近的一家驿馆问一问,姜仵作是不是在那里落过脚。
”
“小的这就去。
”
时修点点头,顺便一问:“对了,今日瞧见姜仵作了么?”
“不知道,这一早上也没见他。
”
这就奇怪了,早上在姜家也没看见他。
谨慎起见,时修又下令,“叫他们吃过饭上街去寻一寻姜仵作,就说我在衙门等他,有要事与他相商。
”他稍微顿住,又补一句,“要是他不肯来,你们就强拿他来。
”
却不知南台此刻是在大通街典当行外,侯了多时,在对街看见回事的掌柜从典当行里出来,估摸着郑晨此刻该是闲暇下来了,方才走进去。
和柜上打过招呼,踅进内堂,看见郑晨在椅上翻看厚厚一摞账本,扣眉凝目,神情严肃。
他在天井那头和他招呼,“四妹夫好认真呐,人进来也听不见。
”
郑晨抬头看见他绕着天井过来,不慌不躁地阖上账本,推至里头,起身迎着他微笑,“三爷怎么到这里来了?难不成是太太有什么吩咐?”
“大伯母有吩咐也不会打发我来,我是来问案子的。
”走到跟前,他一双眼睛便扎在郑晨脸上,总觉这张隽美的面庞底下藏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郑晨略微一笑,“还是问大哥的案子?”
“除了大哥的案子,难道还有别的案子?”
郑晨笑出了一点声,表情却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很是客气地请他在上首坐,“大哥的案子怎么会来问我?该问的当日衙门的差役早就问过了。
”
南台见他如此泰然自若,总觉同他先时在袖蕊面前唯唯诺诺的笑脸发生了些变化,他理所当然想到是因为如今他得了势的缘故,益发认为他有作案嫌疑。
他凝着目光从头到尾打量着他,似乎不能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变化,“初三那天傍晚到晚上,你在做什么?”
“我?”郑晨无奈地摊开手,“这我也早就和衙役说过了。
”
“说过了就不能再说?”南台也笑,“还是你怕前后说辞对不上?”
郑晨笑意冷淡不少,“三爷觉得我对差役说的是假话?”
“真假自有衙门来判断。
”
“那也该是小二爷去断吧?”
话音一落,南台便咬硬了腮角,看神情好像有些不服气。
郑晨想到他在姜家的这些年,也不过是寄人篱下而已,虽是老爷的亲侄儿,生意上的事姜家却不放心他,在衙门有个差事,却不入流。
俗话说少年意气,在他身上似乎没有这东西,他是个灵魂轻得容易被人忽略的人,没有个性,所有情绪都显得没有多少分量。
他不由得对他心生恻隐,吁出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