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2/3)
般荒僻的地方来,山民藏在山中,男耕女织,日子就这样流水一样过去了。
大胤朝龙脉断了,老朝廷被推翻了。
这件事情,还是白茸听进山的沈樾说的。
沈樾这一晚情绪很差。
他第一次在这待了一宿,喝醉了,说了许多许多胡话。
白茸只是安静听着,给他斟了几次酒,只当全无听见这些胡话。
翌日。
沈樾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原本趴方桌上,瞧见她,忽然说:“其实,你根本不叫这个名字吧,戚这个姓是不是也是假的……”
“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一个名字都不行?”他喝醉的时候,有点耍赖的孩子气。
白茸只是笑笑,温声说:“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名字不过一个代号而已。
”
戚是她凡世母亲的姓氏,近来,她经常梦见她。
虽然戚绣只是陪伴了她短短几年,她在仙界无父无母,受点化而生,但她却一直奇妙地记得。
“我师父想见你一面。
”沈樾说,他手指拨弄着水碗边缘,像是无意识一样,忽然说。
“你师父?”
“是,我师父名灵真人,问剑宗开宗立派的老祖。
”沈樾说,“他听我说起你,对你十分看好,你要不要这次和我一起回门中去,近来世道不好,四处都是死于刀兵的冤死百姓。
”
修士一方面要度化这些成千上万的冤魂,近来趁着乱世,来人世趁火打劫的妖兽也越来越多,他们门中急缺弟子。
若是她愿意随他一起回门中——沈樾越想越兴奋。
白茸顿了一瞬,真挚地说:“你们很厉害。
”
“不是我们,你也一样。
”沈樾说,“你修为比我们更高。
但凡你愿意出世,加入我们。
”
“有这般本事,你真的就甘愿这样放任自己隐居乡野?”他说。
“你在山上,看得到的人只有这么多,帮了眼前的人,看不到的人村中的人如何办?哀嚎会因为你看不到,便不存在吗?”他挥手,声音越来越高,“你明明知道,自己的能力不止如此。
”
白茸手指收紧。
她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没关系,你再考虑考虑。
”
沈樾说:“我近段时日一直在青州城,你若是想好了,想要答复我,随时可以去青州城找我。
”
沈樾离开后,才四五日。
枫丘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枫丘村遇妖了,好在白茸那一日还未睡,察觉到山脚的惶惶妖气,她御剑下山,正兜头遇到那妖怪。
妖怪人身是个美艳的三十余岁少妇,面容风情万种,怀中抱着一个襁褓,襁褓中裹着一个正在呼呼大睡的婴孩——她方从石头家离开,那婴孩竟然是还才几个月的质妍。
偷到孩子之后,白衣少妇背后生出了两只巨大灰白翅膀。
这妖物原身,很可能是传闻中子母鸟,子母鸟由难产而死的孕妇怨念与鸟妖结合而生,人面鸟身,似妖非妖,似鬼非鬼。
这种大妖怎么会出现在人间?
白茸皱着眉。
赶在子母鸟起飞之前,她已经迅速出剑。
雪白的剑光闪过,几乎劈开了夜色。
白茸没有用全力,那子母鸟抱着的襁褓掉了下来,她伸出一支藤蔓接住了孩子。
她现如今对自己的灵力运用早已炉火纯青。
石头一家人此时已经都被动静惊醒了,白茸将孩子递给了石头娘,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子母鸟,眼前见到白茸提剑与被激怒的子母鸟缠斗的样子,石头一家都吓得面无人色。
这恶妖。
白茸许久没有遇到过这样欺人太甚的张狂妖兽了。
倒是也被激发出了几分血性,出招更快。
这子母鸟也知道几分深浅,过了几招之后,她心里就明白了,这是她不可能打得过的对手。
子母鸟诈出一招,已经振翅飞起。
白茸取出两道符箓,扔给石头:“拿着,保护好你家人。
”
她之前无事的时候,教过石头符箓的用法。
来不及多说什么,她已经迅速御剑,在夜色里追着子母鸟身影飞走。
这妖物非同一般妖物,破坏性太强,她不能这样放置不管。
子母鸟飞得极快。
白茸一直紧随其后,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夜风将她黑发高高扬起。
白茸没想到,它跑去的是青州城的方向。
青州城,现在不是已经几乎无妖了?
夜间的青州,灯火通明,
那子母鸟目的倒是明确,她飞往那一处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楼中,竟然一头从窗中撞了进去。
窗中隐约可以听到悠扬的丝竹声,竟然是曲哀伤自怜的潮梧小调,青州为何会有这样奇异的调子?
那窗子设了禁制。
她发现,那禁制竟然是针对人类,而非妖邪。
子母鸟闯入之后,楼内竟然没有惊叫声,反而异样的平和。
白茸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妖气,不似子母鸟可以发出的。
她思忖片刻,最终,还是没有闯入,而是在夜色中落地。
这楼正面有个牌匾,上书邀月楼三字,倒是个颇为雅致的名。
不过,从外头看,根本看不出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门口有一左一右四个守卫把守。
守卫彬彬有礼,但是态度很坚决:“此处只接待有楼内腰牌的贵客。
”
“腰牌?”
她想起了沈樾。
沈樾出身非富即贵,人现在又在青州。
她没多犹豫,用玉佩联系了沈樾。
沈樾回话很快。
白茸大概描述了一下情况。
“你在原地等我一刻钟,我在安乐坊。
”沈樾说。
不到一刻钟,沈樾就到了。
白茸简单说了说,那子母鸟的事情。
不料,沈樾倒是对子母鸟闯入了月华楼的事情不那么惊讶。
“你想进这楼去看看?”沈樾说,“你可知,这邀月楼是经营什么营生的?”
“什么?”她想起楼中那若有若无的妖气。
沈樾唇边含着一丝笑意,又有一点不屑:“是妖奴待的地方。
”
妖奴。
白茸自是知道的,李疏月曾经便是被作为妖奴贩卖过。
只是,如今玄天结界已建,大妖几乎都回了妖界,人间已经不剩下多少妖物了,竟然还能有做这事儿的地方。
“确实如此。
妖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沈樾说,“如今人间不剩多少妖了,剩下的就越发珍贵了,只是坐在这,给你唱支歌儿曲儿,跳个舞,一掷千金都不够。
”
他话只说了一半,总之就是现在剩下的妖都是大爷,卖艺不卖身,而且只有青州城的达官显贵,方才有资格进入邀月楼一品妖伶风采。
妖物人形模样确实都十分好看。
白茸想起,那子母鸟人形面容,确实也是人间很难见到的妖艳标志。
只是,子母鸟这样的妖物必须要处理掉,至少也要封住妖力,否则后患无穷。
“我领你进去。
”沈樾点头,也赞同白茸的意见,“只是封住妖力,楼主应也不会多加怪罪。
”
“我帮了你这忙,你是否就应答应,陪我去见师父了?”沈樾说这话半开玩笑半认真。
白茸只是笑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只是,你这样进去,怕是有些扎眼。
”沈樾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半个时辰后,两人顺利进了邀月楼。
楼内装潢极雅,妖气更为严重。
楼内人流比白茸想的要多许多,人人个个都衣冠楚楚。
女客多一些,无不是镶金戴玉,白茸想起人世苦难,再抬眼一见此处歌舞生平,几乎以为是幻象。
“这些人都喜欢妖。
”沈樾说,“沉溺于此,流连忘返。
”
白茸低着眼,没说什么。
沈樾笑:“无非,是喜欢他们一张好皮囊,工夫好。
”
从前蓄养妖奴风气之盛,不也就在这点新奇体验上。
白茸低着眼,什么也没说。
见两人穿戴不一般,腰间系的又是最高等的金玉令。
两个侍者热情接待了他们。
白茸方在子母鸟身上留了徽印,应是在二楼。
她不喜欢楼内氛围,敷衍了几句,便和沈樾分开,要侍者带她去二楼。
方才入耳,便听到一阵古琴音。
破阵曲。
竟然会有人在这种场合演奏这样的乐曲。
音色虽清冽,却掩不住琴音中浓烈的金戈铁马杀伐之气。
白茸脚步略微顿了一顿,她略一抬头。
奏乐者是一个男人,或者说,是一只妖。
看清男人面容时,有一瞬,白茸怀疑起了自己眼睛。
沈长离极少,在她面前露出属于妖族的特征。
从前作为沈桓玉的时候,他也藏的非常好,和人类少年没有任何区别。
后来他被知道了身份后,也是一直如此。
甚至大部分时候,她会忘记他非人的身份。
男人墨黑的发流淌在那一截窄瘦的腰上,苍白指尖泛青的手指,正在拨弄古琴的丝弦。
沈桓玉会用乐器,礼乐骑射无一不精,只是并无多喜爱,都是适可而止。
沈桓玉小时候便很不喜欢在众人面前奏琴,长大后,他就彻底藏琴,只愿意给她一个人独奏了。
她沉默不语。
那一次见面,不是做梦,沈长离确实来过。
他来了人间,并且一直留在了青州。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侍者见她在看奏乐者,会心一笑:“您很有眼光。
”
“您要点这一位乐者吗?”
白茸拒绝的话到了嘴边。
男人却站起身,指尖流泻而出的琴音戛然而止。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涵养一贯好,近十年来更是极少动怒,很多时候,她甚至都觉得自己已经修成了神功,不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
此刻,却掩盖不住被三番五次打搅的烦躁。
白茸不愿意把自己牵扯进麻烦中,她只想捉了那子母鸟,便离开这是非之地。
“那男人确实不错,年轻,身子骨也不错。
”他说,“剑术天分很高。
”
白茸意识到沈长离在说什么后,瞳孔一缩。
她淡淡说:“你若是再对他做什么,我是不可能放过你的。
”
“我为何要动他?”他笑,“他年轻,活泼,招人喜欢,不是很正常?”
沈长离已经过了那一段毛头小子的时期了,他那一段日子,大部分时候,都陷落在了等待中,回忆起来,几百年混混沌沌的日子,真开心颜时,少之又少。
“是否需要我与你作伐,让你改嫁?”他眸底浮现一丝异色。
“或者,把他也带回去?”他说。
他不善于言,可以把那男人带回去,做个乐子。
在他不在的时,陪着她,满足她。
那样不也很好?
要是可以让他们可以一家团圆。
疯子。
白茸忍不住冷笑,笑得讥诮:“带回去,哪一日早上,再给暴毙的他收尸?”
这么多年,她早明白了,无论是沈桓玉还是沈长离,都绝不会可能允许她身边存在任何其他男人。
他早早已经只给她剩下了唯一的选择。
就是他。
只是现在,即使只剩下了唯一选择,她也不想要。
被戳破显而易见的谎言后,沈长离毫无愧色,甚至没有半分不满。
白茸说:“我如今是自由身,不曾嫁人,也不需要你多事。
”
“让我走。
”周围人太多,白茸设了个禁制,忍不住一呵。
她不想节外生枝,在这里再闹出什么事情来。
沈长离长相很惹人注意。
许多路过的客人都在若有若无看这一处。
销金楼向来荤素不忌,因为公兽性格更暴烈攻击性更强,温顺的少。
这销金窟中,男妖,尤其皮相好的男妖,物以稀为贵,更受一众贵客欢迎。
许多人只当她是来楼中消遣的女客。
有几个女客过身的时候,甚至多看了他好多眼,眼神很明显,把妖都当做货物审视。
邀月楼妖伶众多,都花枝招展,只是这些妖水准不够,只是占了皮相的好,舞文弄墨一窍不通,奏乐也多是瞎谈瞎按。
模样气质比起他差太多。
只是沈长离也不在乎,他拎了一壶酒,一手拿了绿玉杯,正在一杯接一杯的饮酒。
几杯酒下肚,他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出了从前从未显露过的妖相。
他白衣袖下紧实的手臂,面颊,都在浮现银色的鳞,但是那剔透的银色中,泛着丝丝缕缕不祥的血色。
五官也略有变化,眉目都变得更狭长,眸底泛起淡淡的金,发色颜色也在迅速变化,
清艳冷冽的眉眼,银发金瞳,不似妖物,倒更像堕仙。
看到他小臂上的银鳞,白茸记起漆灵山洞窟中的银龙。
银龙龙身漂亮皎洁,头上生着两支峥嵘龙角,触感宛如雪玉一样冰凉,但是却不完全光滑,她抚摸他的龙角时,他分明安静,但是满身的鳞片在微微的张合翕动,呼吸很重,身躯一动不动,那鳞片的热度,却暗自泛起。
据说兽类这般,是对择定的伴侣表示忠诚和臣服的姿态。
白茸漠然想起方才沈樾给她恶补的课程,只觉得这些字眼都很是可笑。
“让开。
”白茸说。
对他为何在这里,以及要做什么,都毫无兴趣。
她身上的刺是软的,但是,一旦立起来,也可以扎得人鲜血淋漓。
“对了,你从前给我的那些东西,我都扔了,在九重霄收到的那一枚,被我送人了。
”
眼见他今日似乎稍微能说通一些理,她索性直接把话说完,“之后,你也别再给我送任何东西了,我不需要。
”
“好。
”半晌,他笑着说。
琴弦将他指尖勒出了血,他也浑然不在乎。
“那东西脏,不值钱,也没多少意义。
”他说,“扔了也好。
”
“我会把从前的事情,一桩一桩,都还给你。
”
“你想要把我卖给谁,都可以。
”他说,“或者,送给谁做奴婢。
”
“你愿意买吗?”男人瞳孔是淡淡的金,“只要一文钱。
”他以前也卖过自己,比一文钱贵,有很多人愿意要。
若是白茸,他可以只要一文钱,甚至更少。
白茸也应该买他。
是白茸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也是他认定的伴侣,按照夔龙传统。
她应该不离不弃,永远陪着他,陪着他,一直到死。
像她从前允诺的一样。
他已经彻底疯了。
这个念头在白茸脑中一闪而过。
“我们早两清了,此后,只当是陌路人。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也不需要你还什么。
”
打破了的镜子怎么可能还能原样修复?
她觉得所谓的还也很可笑。
你打我一拳,刺我一剑,然后说,让你打回去就完了,从前的伤口就不存在了,世界上有这样可笑的事情吗。
沈长离不语。
他站起身,忽然拿了她的手,按在他的胸口。
男人着一身月白衣裳,衣襟很低,一条绣满了雪竹叶的腰封勒住了瘦窄的腰。
沈长离把她的手按在了他的锁骨上。
他有一段薄而漂亮的肌理,锁骨上交错着很多伤,有的是从练剑时留下的,有这些年征伐留下的,有上一次,被仙阵反噬留下的伤痕,也有这么多年,反复给沈青溯取心头血时留下的伤。
那些交错的伤痕中,点着一点丹朱色的美人痣。
她细嫩的手指盖在他的肌肤上。
沈长离没做声,他混沌的脑海,刹时清明了片刻,享受着来自恋人的疼惜。
可是,这样的享受没有持续多久,白茸已经厌恶抽回了手指。
不愿意再多碰他一下。
沈长离不意外。
他状态不太对,白茸和他接触的时候就发现了。
显然他身边小厮也发现了这一点,他迅速给拿了药瓶,从药瓶倒出了几颗丸子。
沈长离服用后,方才略微平息,只是瞳孔轻微的涣散还没复原。
让这一幕,显得更加堕落而诡艳。
白茸精通药理,只是稍微观察了一番,便明白了。
她皱眉:“你为什么要吃这种东西?”
这种不堪的样子,也被她看到了。
不过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以后或许还有更多,他需要提前习惯。
“自是为了享受。
”他浓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