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3)
白茸寻到了仙帝,与他说了自己想在外仙界新建学堂的事情。
仙帝政务繁忙,这一次,白茸没有见到他,只见到了仙帝的随侍。
不过,翌日,他用水镜传达来了仙帝的口谕。
让白茸意外的是,他竟然轻易答应了。
甚至放权于她,让她去全盘处理这件事情。
芙蓉对这件事情忧心忡忡:“神女继任仪式在即,这种时候,是不是最好不要与外仙界扯上关系?”
毕竟,上一次蟠桃宴场面闹得不太愉快,白茸之后若是继任司木的位置,与十二月令仙子处理好关系极为重要。
仙界仙子,大抵都是不怎么喜欢外仙界诸妖的。
芙蓉后来还去找了阿梅,问她到底如何与神女不睦,却怎么也没有打探出来什么,阿梅不愿说。
阿梅如今居住在清芍宫,正在照顾韶丹。
韶丹仙子与她是多年好友,自从在下界走了一次,被强行召回了仙界后,上一任司木坐化了,她不知受了何种刺激,神志一直不清,阿梅如今正在贴身照顾她。
听到阿梅替她担心,白茸只是笑了笑,其实她不在意旁人看法。
这是她自己想做的事情。
得了仙帝许可之后,白茸翌日便开始着手准备这件事情了。
外仙界诸多妖民大部分态度是抵触的,最开始,她费心思寻来了愿意教授通用文的小仙当夫子,又好不容易在外仙界修葺起了专门的学舍,却没有来一个学生。
除去那个叫做阿墨的小孩,躲在学堂外的一棵槐树下,偷偷看着她。
白茸并没有气馁,学堂每日都有她从宫中带来的食物,点心分发,若是有学生过来,她便不骄不躁地讲课,虽然知道大部分妖其实是为了食物过来,压根不是真的想学识字,她也还是会认认真真讲完。
她性格不骄不躁,说话温柔,丝毫不像是从前上仙界那般傲慢无礼,高高在上的仙人。
来学堂的妖年龄小,很快便开始卸下心防。
日子久了,来的妖兽越来越多,虽然大部分是为了食物和仙露,但是论迹不论心,也是个好迹象。
她是仙,他们是妖,他们对她有防备实在太正常。
阿墨是来学堂的第一个学生。
白茸自己亲自教他,发现他虽然基础薄弱,但是非常爱学习,而且认真乖巧,又明显很喜欢她。
他聪明,是一个班孩子里头识字最快的一个。
很快,白茸便和阿墨逐渐混熟了,这孩子特别黏她,白茸也喜欢他。
只是,也认识这么久了,白茸似乎从未见过他的父母亲。
白茸问阿墨。
他也只是低着头,轻轻摇头。
白茸更加怜悯他了,想到他有可能是已经父母双亡,或者是压根不明白自己父母是谁的孤儿。
这孩子似乎没有亲人,从小就这样在部落里头吃着百家饭长大了。
他长得快,鞋子衣服甚至都经常短了,白茸经常见他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裳和开裂的鞋子。
她便偶尔会从灵玉宫带来一些衣裳。
上仙界的衣裳质地和外仙界明显不一样,都是质地极好的羽衣丝帛,最开始阿墨兴高采烈收下了,但是很快他就开始不穿了,带着明显青红紫绿的脸回到学堂。
白茸不太理解。
芙蓉终于忍不住提醒白茸:“他这般身世,穿成这样,实在是太招摇了。
”
她方才恍然大悟。
于是最后,她思来想去,索性自己用针线帮他将原来的衣物缝好,又改了一下尺寸,给他在衣裳领口的破处补缝了一条活灵活现的小蛇。
阿墨收到衣物时,抱在怀中看了又看,欢喜得脸都红了。
白茸也替他开心,她很疼爱这孩子,总觉得自己似乎和他有着神奇的前世的缘分。
看到阿墨时,其实她也会偶尔恍然想起,曾在自己腹中短暂待过的那个孩子。
时间过去太久。
她亲手弄死了那个和沈长离的孩子。
那是孽种,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
可是,想到梦中那个酷似幼年时沈桓玉的男孩,她的心依旧莫名刺痛了一下。
昔年的亡魂依旧是像是梦魇,想将她按死在回忆的深渊中。
白茸不再想去想这些事情。
这几月,她都没有见过熹真,白茸也找蛇部族的妖兽打探过,都说是出门了,不在仙界。
他修为很高,可以自由用天堑出入妖界和仙界,这在外仙界十分罕见。
因为如今局势紧张,也有说他其实是被仙界派下界当细作了。
如今局势吃紧,白茸想起他脖子上那一道痕迹便难受,心中难免担忧,只是她没有任何能联络到他的办法,也只能默默把这事放在心中。
“人间清明的时候,他应会回来祭拜。
”最后,还是一条关系好的小蛇告诉白茸,“你若是想见他,清明的时候,去万蛇岗就好了。
”
“万蛇岗?”
“对。
”那小蛇给白茸指明了地方。
当年叛乱之后,阴山带着庞大的家族,在妖界逃难,路上被修士、妖兵、从前的敌对种族攻击,防不胜防,直到后来被仙界发现带上九重霄,其中路途折损惨不忍睹,后来,这些路上牺牲的族人的尸骨,都被保存在了仙界的万蛇岗。
……
如今是凡间的清明时节,外仙界很少落这样纷扬的小雨,可是,看似倾斜的天空依旧阴沉的,只坠着点点红云,让整片天空都显得极为绚烂。
穿着黑衣的高大男人闷声不响,随着一个同样一身黑衣的老妪,顺着羊肠小路往北域外走去。
那个叫阿墨的小孩,就这样随在熹真后头,他也穿着一身黑色,乱蓬蓬的头发被手法粗糙的随意束成了一个发髻,看起来极为乖巧,也不敢作声。
他有些跟不上这两个成年人,却丝毫不敢放慢了脚步,只能勉力跟着。
走了不知多久,三人鱼贯行到了一处坟乱坟塚之前。
“王爷,王妃,我们过来看您了。
”老妪声音凄厉,随着夜风飘散而去。
那一颗合抱的樟树下,竟然是两个简陋的坟包。
她从挎着的篮子中拿出各种祭品,一一摆放在低矮的坟头前。
阴山习惯的祭拜仪式和凡间有所不同。
熹真闷不做声,配合老妪做完全套仪式后,只是安静站在夜风里。
阴山剩下的残部都汇集在了外仙界,这么多年,便发展成了如今的蛇域。
当年,因为阴山世子九郁的死,阴山正式叛出了妖界。
叛乱失败之后,自然需要承受相应的代价。
在带领族人迁徙的过程中,老阴山王死了,王妃重病缠身,在来了仙界之后的第一年,见到阿墨之后,便彻底撒手人寰。
在这种情况下,他又如何能去怪她?
如何能去怪自己将自己的生活变成了这般?
阿墨抱着灵牌,还有些懵懂地跪在坟头前,随着熹真,一起给坟包磕头。
老妪狭窄的三角眼中发出了怨毒的光:“族长,血海深仇必不可忘。
”
以后,只要他们阴山腾蛇还剩下任何一个血脉,这仇便不可不忘。
熹真闭了眼,
他将带来的鱼肉放在了坟前。
随着他面容上设置的易容术法变化,他的眉眼,五官,轮廓也开始不住变化,浓眉大眼变成了狭长的眉目,除去脖颈上依旧有那样一道无法消隐的痕迹以外。
赫然是一张那样熟悉的脸。
传说中的九头妖蛇,自然也有九张不同的面容,可以随意切换自己的模样,并且极为擅长隐匿气息。
阿墨和他如今看起来更加酷似,只是两人神情完全不同。
阿墨害怕熹真的这一幅面容,怯生生的,抱着那灵牌跪到倒在坟前,甚至一眼不敢多看他。
熹真非常冷漠。
他对这个和他五官肖似的孩子,没有丝毫感情。
甚至多的一眼都不愿意看。
“玫姨,你带他回去。
”他对老妪说。
占玫是从前阴山王妃的贴身侍女,对王室肝脑涂地,忠诚自不必说。
占玫抱着已经开始犯困,不住揉眼睛的孩子往回走。
熹真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身,看向了身后,隐藏在雨幕中的乱坟头。
“出来吧。
”他平静地说。
白茸从一棵仙樟之后走了出来。
夕阳西下,就着一点淅淅沥沥的小雨,将她影子拉的很长,映落在地面上。
“你想找我说什么?”
她还是那般亭亭玉立的模样,神情却很是悲伤。
白茸并非喜欢偷听别人家事的人,她原本只是打算过来见他一面,和他仔细聊聊。
熹真见她视线落在他五官上,神情和平日明显不同。
他微微一愣,方才意识到,自己如今没有伪装面具,也没有切换熹真的模样。
而是用的最本来的模样。
如今再变化面容也丝毫没有意义。
他抿紧了泛白的唇,已经下意识,转身便走。
白茸竟然追了上去。
他步伐很大,走得很快。
“你是不是还不愿见我?心中对我有恨?”白茸追在他背后,声音开始颤抖。
熹真胸口剧烈起伏着。
两人之间距离越来越短,她眼圈红着:“你到底是不是九郁?若真的是他……”
那个困扰了她那么多年的噩梦,是不是终于可以有一个终结?
熹真越走越快,一言不发。
她如今修为恢复了大半,脚程完全不输给他。
到了。
她已经不管不顾捉住了他袖袍下的手,一拉。
他反应极大,在她碰到他的一瞬,已经迅速将她甩开。
竟然似是不愿意再与她有任何肌肤接触。
两人面对面站着。
她死死咬着唇,分明是他甩开的她的手,熹真反应却似乎比她更大,他握着自己的手腕,眉目惊疑不定,甚至有几分迷茫,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她勉强笑着:“那一晚……你都看到了吗?觉得我很脏?”
看到她是如何被那个疯子占有,极尽侮辱的。
因此,已经不愿意再和她有任何接触。
她完全可以理解。
这样对她的羞辱,是沈长离从前常挂在嘴边的话。
“是我对不住你。
你想让我如何偿还,我都愿意。
”她声音已经平静下来了。
她这一辈子,做了很多错事,连累了很多人。
但是若是说,让她最难受,心中最不得安宁的一件,自然毫无疑问是这一桩,若是可以有办法让她赎罪,让她安心,做什么她都愿意。
听到这句话,他甚至愣了一下,旋即眼睛便烧红了,胸口剧烈起伏。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
那一晚,他确实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沈长离也没打算放过他。
可是,他实在是太傲慢,甚至不屑于去检查,对他去斩草除根。
实力相差过大,他不会刻意去在意蝼蚁的死活。
可是,再度抬眼看向白茸。
白茸不做声,似乎也不那么相信他的话一般。
“我不想让你做什么,你不要再来找我了,离我远一点。
”他声音恢复了平静。
白茸呆呆地站在风中,衣裳和肩都是说不出的单薄。
她一动不动,没有挪动位置,眼神看向他。
熹真眼圈已经一点点红了:“你到底还想要如何?”
既然不是嫌弃她。
为何如今是这般态度?
她说:“你……你真的是九郁吗?”
“若是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逼迫我承认,有什么意义?”
那一颗樟树被他力道震得落叶纷纷。
他胸口还在不住剧烈起伏。
这里只有他们两人,老妪牵着小孩的走在那一条曲折的羊肠小道上,背影已经变成了两个小小的原点,逐渐缩小,成为视野里的两个点。
意识到白茸也在看他们,在看阿墨的背影时,他的眼睛,忽然像是被灼伤了一般。
他胸口不住起伏,一直按压的情绪,山呼海啸一般,终于在这一刻再也压抑不住,完全爆发了出来:“你成日和他在一起,和他那样的好,你知道,你知道他是谁的孩子吗?你知道他父母是谁吗”
白茸思绪有些迟缓,不明白,为何话题会忽然变化到阿墨身上去,她停止了几:“他说不能讲,是不是你的那个亲戚?”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阿墨和九郁的五官原来那样肖似,神韵可以说是极为接近。
听到这句话,他整个人似乎都被彻底烫伤了,他笑:“是,是。
”
声音越提越大:“我若告诉你,他就是我的儿子,我亲生的儿子,你该如何办?”
这一瞬,世界似乎都只剩下呼啸的晚风声,和雨水从叶子上滑落的声音。
“你……你的孩子?”白茸觉得自己脑子似乎都是迟钝的。
“是,我亲生的儿子。
”他面容上都是雨水,看起来,那一张工整俊秀的面容,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可怕的狰狞。
那混乱的一夜,他自己不记得是如何开始的。
那个女人的模样他也记不起太清楚了,依稀记得,似乎是某个小部落的一条青蛇,也算清秀漂亮,当年在阴山王妃身边做过侍女。
他喝了一点酒,夜间迷迷糊糊回了房,
忽然觉得有些仙天旋地转,随后睡着了,做了梦,梦中,像是回到了和绒绒的新婚夜。
在他们的婚房。
她穿着嫁衣,等着他来掀开盖头,容颜十分娇羞。
他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浑身都是发烫的。
他完全没经验,但是知道,自己的发情期已经被唤醒了,对于成年公兽而言,这样的本能和需要吃饭喝水,进食修行一样,难以克制,可是,他也不需要克制,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正在他怀中躺着,他为什么要克制呢?
一整晚,循着本能,他体验到了自己从未体验过的快乐。
翌日清晨,药力清醒之后,九郁费力睁开了眼,随之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室内,他看清怀里的女人,瞬间如遭雷劈。
那侍女从卧榻上滚了下去,被他模样吓得浑身发抖发颤。
后来,他才知道,她竟然是被自己母亲给他亲手下的药。
包括这个女妖,也是阴山王妃亲自选出来的。
他整个人都几乎瘫软。
王妃说,如今部族已经如此,他需要娶妻生子,需要给部族延续后代,将族人血脉传递下去,况且,是如此珍贵的九头蛇血脉。
他们已经再经受不起风险。
族裔不保,他们需要为阴山留后。
是他无能,让族人变成这模样。
他能如何办?
看到从前美艳高贵的王妃变成如今模样,憔悴苍老得像是一个老妇,他还能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他浑浑噩噩了许久,每天都像是行尸走肉,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后来,他得知,那个侍女怀孕了。
就在那一晚。
他的第一反应是,让她去打掉那孩子。
侍卫小心翼翼说:“少族长,是否要派些补品送过去?”
原本报信的侍卫以为这是一件喜事,阴山太久没有办过喜事了,正好需要这样一件喜事,可是,看九郁这神情,他极为意外,也不敢再大张旗鼓的建议封号和赏赐了。
这一句话,让他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是。
他如今有什么资格,去叫他们打掉那个孩子?
王妃染了重病,她一辈子没有吃过苦,和阴山王极为恩爱,在当年他积劳成疾去世之后,其实他就隐约有预感,她也不会再活很久了。
他像是一个木偶,在屋檐下站了一晚上。
后来,他继续率族人逃亡。
十月之后,阿墨出生了,又过了一段时间,阴山王妃去世了,死前握着儿子和孙子的手,一句话都没说。
他满足了她死前的最后一个遗愿。
后来,他带着族人找到了九重霄,开始在外仙界定居下来,各种族混居,开始形成了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