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3/3)
撑着下颌,淡淡看着窗外飞速退后的云层,面无表情。
没有担忧,也没有厌恶,只是平静。
……
妖王宫,正殿。
小皇子今日被打扮一新,早早被夫子带来了正殿。
换上了一身白袍,整整齐齐的黑发披散在肩上。
像是雪雕出来的一般,唇红齿白,漂亮得像是个人间瓷娃娃,清贵小公子。
沈青溯今日被刻意收拾打扮了一新。
按他的经验,似乎代表着,会让他见到一个什么人。
父皇没有告诉他,之后会发生什么,
可是他早慧且早熟,本能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要发生某种大事一般。
甚至,他竟然有几分隐隐预料得到,这大事到底是什么。
只是,他毕竟年龄还小,阅历不足,却也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的想法。
殿中陪着他的还有好几个孩子,一个是阿唐,阿唐那一日被他抢走围脖后,沈青溯被罚抄了一百页书,闭门思过了三月,还上门亲自道歉,给他亲手洗干净了围脖,弄得整个虎部加上阿唐自己都很是惴惴不安,后来,沈青溯看到他照常笑,阿唐都不敢和他对视了。
这一日也是,他只敢缩在一个角落玩九连环。
沈青溯有好几个陪读,其中有一位,就是来自镜山的镜山春晖。
镜山春晖比沈青溯大三岁,今年十一,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级。
他生得长眉细目,神情很是傲慢。
沈青溯正在念书,镜山春晖凑到他身边:“殿下,你可否知道,你今日要见的可能是什么人?”
沈青溯垂下的浓长的眼睫微微翕动了一瞬,笑着问:“你知道?”
“我也是听人说……有可能是那个,从前跑掉的那个女人。
”
沈青溯笑容慢慢消失了。
镜山春辉完全不懂察言观色,他出身显赫,是镜山赤音的亲侄子,镜山下一代族长,与一直觉得小太子脾气很好,几乎不发怒,这一下自然也没注意到他表情,而是神秘兮兮说:“她不是据说是个在外头干什么的……”他毕竟年龄也不大,偷听到的东西也记不清楚了,不那些大人说的什么意思,但是知道是个不太好的词。
“会连累你名声,就是个奴婢,累赘。
”他说,“你说,跑都跑掉了,还让她回来做什么,不如让我姑姑来当你的阿娘,不是更好?”
外头一直在传着让镜山赤音进山为妃的消息,但是却一直毫无动静,镜山春辉为了姑姑的事情一直很不满意。
他觉得镜山对当今妖皇有大恩,可是,如今他地位稳固,独揽大权,对镜山的回馈却完全没有那么多,甚至连区区一个皇后位置都不愿意给。
镜山春晖耳濡目染,其实也是赞同的。
沈青溯放下手中毛笔,擦了擦手,仰脸看着他,甚至笑了一下。
唇角往上牵开,笑得极漂亮。
镜山春晖对他很了解,从小到大,沈青溯提起母亲的次数极少。
他似乎先天不需要情感一样,天生就是冷血动物。
这一次,他也不觉得他会有多在意。
却没料想。
下一瞬,他面颊传来一阵剧痛。
沈青溯就这样,毫不犹豫地,一拳打歪了他的脸。
他是龙,人形看着再文弱,力气也绝对不是常人能比的,又从小习武。
那一拳非常重,没有收敛丝毫力道。
镜山春晖只觉得天旋地转,半个脸颊到牙龈都火辣辣的疼。
他身体被打飞出去,牙齿甚至都松动了,吐出的血沫中混着几颗牙齿。
沈青溯朝他走了一步,飞起一脚,将他又踹飞了出去。
那一双不染尘埃的白色云靴,踩在他手上,轻轻碾了过去,镜山春晖疼得脸色铁青,像是杀猪一样嚎叫。
镜山春晖也是在族内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这一辈子,还没挨过这种毒打。
他惊骇地看到,沈青溯袖下的手腕上,竟然也冒出了几片细碎的银鳞。
这是龙类情绪波动极大时候会有的反应。
他背脊发寒,哭着求饶。
沈青溯居高临下看着他,唇微微扬着:“以后,别再在孤的面前提起她的事情,孤不想听,也不需要听。
”
两人都身份不凡,周围围着的一圈侍卫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这般吵闹。
”不远处,有一道修长的倩影徐徐走了进来。
“姑姑。
”镜山春晖哭得口齿不清,眼前都是重影,看清楚来人之后,鼻涕眼泪都要哭出来了。
沈青溯说不明白。
来人赫然是镜山赤音。
看着雍容华贵,因为在富贵生活中养久了,比起从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变化很大。
沈青溯整理好袖口,一丝不苟朝她行礼。
镜山赤音扫视了一圈一片狼狈的地面,柔和地说:“行了。
这是怎么了?又吵架了?”
沈青溯说:“一些小口角。
”
镜山春晖不敢说话,只敢偷偷把眼泪擦干,打落牙齿和血吞。
“我知道你性情,必然是春辉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蠢话。
”赤音温和地说。
她在那一把胡椅上坐下,抬手,朝着沈青溯晃了晃。
他很乖巧地在她身边坐下。
镜山赤音伸出一只手,怜惜地抚过孩子柔软的乌发:“不要让你父皇知道了,不然,怕又要挨饿挨罚了。
”
沈青溯不说话,由着她抚过头顶。
镜山赤音和他熟悉很早。
其实早几年的时候,这孩子和她更亲,一直到现在,有件事情赤音一直还记得。
那一日正巧是赤音生辰,她正巧来宫中述职,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那一日是她过生,沈青溯竟然派侍卫叫她去他宫中。
赤音去了,却没看到他人,只看到案几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
这孩子小时候,性格特别安静,少言寡语又别别扭扭的,那一碗面不太好吃,她当时生病胃口不好,加之没多想,因此,就吃了几筷子,便先走了。
后来,她透过耳目,才知道,那一碗长寿面竟然沈青溯亲手做的,从合面开始,到做面,都是他自己独自做的。
那一段时间她身体正巧不太好,按照人间习俗,生辰一碗祈福的长寿面,可以让吃的人无病无灾,一路顺遂。
沈青溯是第一次自己生火,小孩的手和脸都被火烫伤了,起了燎泡,怪不得后来那几日,镜山赤音觉得他有些奇怪,原来是他自己叫侍卫给他涂了膏药遮掩,怕被她看出来。
那时的沈青溯,似乎把她当成是他的亲生阿娘了。
当时,谣言甚嚣尘上,都在传,她就是那个生下他之后便一走了之,从未见过他一次的女子。
只是后来,沈青溯似乎是又通过某种途径知道,她不是他阿娘了。
两人的关系恢复了从前,甚至更加客气几分,沈青溯对她恭敬且客气,但是却在没有之前那样给她煮长寿面的事情了。
她不懂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见到几个侍卫把镜山春晖带走治疗了。
好在陛下不在,他严厉禁止他恃强凌弱随意殴打弱者,若是看到了,说不定又要禁足一月被抽鞭子了。
沈青溯平日圆滑玲珑,这一次却不知又这么犯起了倔。
他低着眼:“无碍,孤不怕罚。
”
赤音叹了口气:“也罢,到时他若追究,我替你说说话。
”
她自己没有孩子,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
其实,她依旧很想要沈长离给她一个孩子,甚至愿意为此立下血誓,保证不会因为这个孩子动摇沈青溯的地位。
作为交换,她可以割让出镜山的部分权利,给他解决难熬的发情期,帮他给沈青溯巩固地位。
沈长离不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这么多年,他不立妃子,也不立皇后,宫中中馈实际都是她在主管。
她没有皇后的名分,但是实际上,却一直做着皇后的事情。
沈青溯没说话,他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骤然抬头,仰起脸,透过那一道菱形轩窗,超外头看了出去。
他看向了远方,瞳孔色泽似乎变化了一瞬。
赤音给他梳着发,边和他说话,沈青溯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他看向了远方,
看到透彻的天空中,云层里,有一连串白羽辇,茜色的天空中划过,旋即越飞越低。
、
“仙界使者来了。
”赤音心腹低声汇报。
空中只留下了几片流光溢彩的尾羽,似流萤飘散在夜空中。
马车很快到了妖王宫。
比起白茸记忆中的旧日王宫,明显更为精致宏伟壮丽。
这二十年,看来,他的事业和生活都过得很顺,很是享受。
白茸如今修为恢复了一大半,加之有莲花和涤尘鞭在身,并不完全惧怕他对她如何。
足足行了一日,如今已是夜色深深,
“神女,请往这边。
”拿着夜明珠的侍女已经早早在马车边等候。
白茸说:“你们妖界官员在何处?”
侍女笑着说:“今日实在是太晚,正式和谈安排在明日,今日奴婢等负责给仙界大人接风洗尘,待明日养精蓄锐好了,再正式和谈。
”
白茸回看了一下另外几座白羽辇,确实是差不多的情况。
都有好几个侍女在接应。
白茸用传音术与贪狼联络,贪狼道:“今日确实太晚了,便歇息一晚,待到明日无妨。
”
白茸点点头,方才随着侍女下了马车。
因只有她一个女仙,因此,这个叫彩袖的女官说,给他们安排的住处不同。
妖王宫变化太大,白茸在这度过的最后日子已早早是意兴阑珊,寸步不离汀兰宫中。
如今看来,汀兰宫似乎已经消失了。
她路过旧址时,发现已经变成了一个荷塘。
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死了便死了,沈长离莫说给她掉一滴眼泪,便是给她伤心一瞬,似乎都不可能。
“姑娘今日住在此处。
”彩袖拎着灯笼,换侍女给她拉开门。
“床榻已经早早布置好。
”
这宫殿对白茸很陌生。
她朝着里头走,却不料,听到淡淡的水声。
白茸止住了步伐,她没想到,这竟然是一处温泉宫。
……有人。
准确说……不是人,是某种生物。
是龙……一条巨大的龙,身上细密漂亮的银鳞,在月色下散发着微光。
她愣住了。
旋即,银龙竟然开始变化了模样。
氤氲水汽白雾中,只能看到一个宽阔的背脊和瘦窄的腰,长长的墨发披散而下,落在白皙如玉的肌肤上。
白茸几乎是瞬间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已经止住了脚步。
从前他们一起住过一段时间,但沈长离极少在她面前宽衣解带。
她遮掩了气息。
察觉到那是一个女人之后。
“滚出去。
”池中男人音色冰冷。
一道尖利的冰棱已经随之而来,朝着她面门直接刺过。
白茸心随念动,化出了一道木盾,拦住了这一道冰棱。
池中男人朝她看了过来。
看到她的那一瞬,那双浅色的眼瞬间止住了,长久停在她身上。
白茸被那样的视线看得有些不适。
沈长离性格是极端高傲且自我的。
甚至有一瞬,她觉得自己是否认错了人。
或者说,这又是一场幻境?
他从银龙化回了人形后。
过了一瞬。
男人顺手从池边拿了一件银袍,给自己披上。
衣袍下是还湿漉漉的肌肤,锁骨上还残余着水珠。
沈长离变化太大了。
明明才过了二十年而已。
她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具体变化了。
可是,见到这样的沈长离。
她下意识就想起,那一晚,他穿着婚服,与楚挽璃的大婚之夜。
想到楚挽璃用手勾缠着他的衣裳带子,趴在他胸前,给他宽衣解带的模样。
她强行忍住心中不适。
世间男子多孟浪,负心汉屡见不鲜,并不是多稀奇的事情,她也早早见怪不怪,可以心如止水。
可是,唯独对着他,她控制不住起伏的情绪,控制不住对他的恨意和厌恶。
一阵水声响起。
她咳嗽了一声,脑子空白了一瞬。
自己已经身在池中了,
被那一双有力手臂箍住了腰。
那双浅色琉璃一样的眼,沉沉扫过她,似乎要把她看穿,看透到灵魂深处。
“我是仙界使者,为了交换俘虏而来,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她说,“可否有最基本的尊重?”
她语音很冷。
沈长离压根不回答,他纤长,满是伤痕的手,已经控住了她的脸,似乎要仔细打量,看清她到底是不是,想找的人。
她被压在了温泉池边。
白茸的耐性已经开始逐渐用尽。
“陛下,是否是把我和谁弄错了?”她说。
“弄错了也无所谓。
”他沉沉地笑,看着她的眼,俊美的五官显出了几分颓靡的昳丽,“你不知道吗?我谁都可以上?”
世界上如何会有这般恶心的男人?
如今,和他有任何接触,她都会产生本能的不适。
这一瞬,看到她,他觉得那些对她的恨又消弭了。
原本他很困惑为何会如此。
或许,因为她是他有过的第一个女人,像是某种雏鸟情怀。
又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年的纠葛不清。
再或者,是因为他受到这一具身体残余的影响。
但是现在见面之后,他明白了,他需要她。
他离不开白茸。
他像是一个在沙漠跋涉了许久的干涸的旅人,把她抱在自己怀中后,干涸了二十年的身体,又开始感受到了那种飘飘欲仙的快乐和满足。
“陛下,请你自重。
”她已经催动袖内莲花。
她手腕却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了。
一颗散发着幽香的丹丸被塞入了她唇中。
她浑身都开始发软,脱力。
“你给我吃了什么,你是不是疯子?”白茸已经早早预料到了他变态,极端偏激,却没想过他行事竟然会如此赤裸裸,丝毫不遮掩,不需要半点体面。
沈长离在嗅她。
她身上有淡淡的桃木香,可是……还混在着一点陌生的气息。
像是某种野兽在标记自己的领地。
嗅到某种气味时,他眸色已经变了一瞬,但是,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情绪,强行隐藏了起来。
他压根不在意白茸说他是什么。
疯子也好,变态也罢,是又如何?
他的孩子没娘。
沈青溯那么大了,也需要见阿娘一面。
“陛下,小殿下已经到了章柳宫,随时可以传召。
”温泉池边,一个侍卫恭敬说。
“殿下?”她下意识,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他有孩子了?
沈长离一直在看着她柔软的唇,舌尖已经缠上来。
干涸多年的土地,久旱逢甘霖。
他坚实的手臂横上了她纤细的腰。
他垂着眼,睫毛深浓:“嗯,我的儿子,不太听话。
”
这是第一次,他在满足自己的同时,也试着让她得到快乐。
这世上如何会有这样恶心的男人。
只是想象一下,曾经的他是如在她面前与背后,和那些不同的女人亲密。
她只想一剑杀了他,随后再拼命清洁自己身上所有被他碰过的地方。
她对上其他风流浪子,只会觉得平心气静,却不知自己为何唯独对他如此恶心且不适。
或许,是因为他那一张与沈桓玉一模一样的皮囊。
他就是沈长离,沈桓玉才是幻影。
“你想要俘虏?”男人声音染上了几分喑哑,“可以给你。
”
话音刚落,唇齿之间,已经骤然升起一股浓烈血腥味。
“走开。
”随着清脆一声,白茸袖内莲花彻底爆发出光芒。
她左手,依旧还维持着高高举起,扇下那巴掌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