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3/3)
这般疏离,不亲近。
”
他这话里,似乎有些扼腕叹息的意味。
她刚被点化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人就是若化。
后来,也是一直随在他身后,学习术法,学习作为人的道理。
“孩子,若是可以永远不长大便好了。
”他缓缓走了几步。
“这里,其实,是你的出生地。
”他指着旁边雪白的山、河与水。
有一株其余的树,树枝是纯白色的,散发着冷冷的玉石质地。
白茸其实一直不确切的知晓,自己到底从何而来。
“你出生在昆丘,是不死树的化身。
”
“我从树上折了一根枝丫,带回九重霄,点化后,没想到,是个如此灵秀可爱的姑娘。
”若化微笑。
不死树。
白茸默默望着那一棵树。
原来,她来自这里。
倒是也怪不得,这么多次,她生而复死,死而复生。
那树非常高,立于三世镜边,纯洁无垢,似乎与镜子连作一体。
她可以感受到,有一股灵脉,在树的躯干中流淌。
旋即,化为三世镜,支撑三界界限的滋补。
在天道的控制下,循环从万年前便开始了,一直到如今。
若化一直看着她。
从前,白茸对他一直很依赖。
但是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她忽然就开始对他越来越疏离了。
甚至连自己的心事,都不在与他言说。
“师父,灵机也是你吗?你在人间的化身。
”白茸沉默了许久,忽然问。
若化有很多化身,行走三界的时候,多用化身。
“你是如何发现的?”他一挑眉。
白茸低着眼:“他结印的手势与师父很像,而且,你们的灵息,约莫也有……七八成的相似。
”
她心思一贯很重,又细腻细心。
只是,若化倒是没想到,她能发现到这一层。
“你为何一直没与我说?”
“我想,师父应该也有师父的理由。
”白茸说。
“你继承了历庭的灵力后,修为确实进步了,感应也这般敏锐。
”
白茸没有回答。
他说:“明日便是决战的日子了。
”
“将他封印,永远镇压。
”若化瞳孔灼灼,“便是你这一次的任务。
”
当年,天阙的身躯被镇压在了蓬莱,一直到现在,依旧在蓬莱,被专人守护着。
沈桓玉这样合适的身体,几千年难得一见。
龙骨不可能再借由其他人的身躯复苏了。
“师父,您为什么要去人间,又为什么要去创立问剑宗?”白茸问。
“青岚宗被沈长离沉了,凡间,需要新的剑宗替代青岚宗的位子。
”若化说,“这一切,都是天道的授意。
”
天道。
又是天道。
“师父,天道到底是什么?”
“天道无形无体。
”若化只是笑,“没有人能够窥探到真迹。
”
他的样子忽然发生了变化。
忽男忽女,声音和外貌,都开始变化。
“用眼睛看到的,终究都是迷障。
”
白茸不做声,她细白的手指开始收紧。
白茸低着眼,她看到若化身后的那一道往世镜。
天道给玄天结界和苍云楔供应力量。
他们回馈天道,按照既定的轨迹生活。
沈长离是叛逆者。
只是,这样的叛逆者,
想要天道,纯粹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他绝不可能在意他人生死存亡。
白茸默默看着远方,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纯白。
原来,人这一生,都是早早安排好了的?
那这些人穷尽一生,所追求的道,到底是什么?
“玄天结界已经开始溃散。
”若化说,“沈长离彻底打破了三界平衡,界限还能坚持多久?”
见她没有做声。
若化说:“莫非,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有犹豫?”
“他只个负心郎而已。
”若化微微一笑,“都已经对你做出了这些事情。
莫非,你还想饶恕他?还是对他余情未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听话的?”若化似乎在思索什么。
明明从前那样乖巧。
“哦,应该,是在遇到了那条龙开始的。
”
他抚着她乌黑的发丝。
开始变得多心,甚至还说着什么,想要下凡,还他一段因果。
甚至,现在,那条龙,又给他造出了这样大的威胁。
倒真是命中注定的灾星。
沈长离是让人棘手的叛逆者,这么多年,他是第一个,只靠着自己,发现天道秘密的外来者。
加之有那样的修为天赋。
天道有弱点。
它无法修炼。
纵然是借用他人的躯体,也无法与顶尖高手抗衡,无法做到靠力量统御三界。
穷尽办法,他也不会是沈长离的对手,好在,他还剩早早布局的最后一枚棋子,他最乖巧可爱的棋子。
……
满月夜。
黑压压的旌旗飘在空中。
封魔阵已经早早备好。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云台上站着的是一个女人,一个持剑的女人。
黑压压的妖军,最前方的是他们的王。
隔着一道天堑,两人隔云相望。
妖界那边的妖军想,甘木神女从前是仙界文官,并不擅长战斗,都说,她只是用美色引诱了当年的妖主,却没想到,真人却是这般英姿飒爽。
她今日将一头乌发高高挽起,面如桃花,眸若星子,倒有几分,薄刃,三尺青锋一般锐利清艳的气质。
仙界众人,都在云台汇聚着,许多仙官,也是第一次,清晰明了地看清,这个传闻中貌如修罗的可怕魔头,这一次,到底也露了真容。
他们都没想到,他还那么年轻,一身织金黑袍,面容清俊秀丽,不可怕,甚至有点冷淡凌冽的漂亮。
曾经仙界也有过不少兽奴,面容都很漂亮秀美。
仙界众人差不多也明白了,他不喜欢露面的原因。
这位传闻中的妖皇性情残忍冷酷,他堕仙之后,这几百年,仙界与他近距离交手的仙官几乎没一个可以活着回来。
一面是冬日飞雪,另一侧,却因为白茸灵力的阻隔,依旧是十里艳阳天。
这一次,她的任务是要拖住沈长离,将他尽可能留在阵法中。
待伏魔阵备好,便可以他封印于此。
沈长离会用很多武器,却唯独没有用剑。
白茸持着白虹剑,朝他奔袭而去。
他用的是一柄长唐刀,刀法极为娴熟。
恍然之间,她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还是青岚宗的时候。
那时她完全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这样的时候。
如今太阳还未完全下山。
沈长离力量远没到最鼎盛的时候,但是依旧极难对付。
隔着玄古阵法,白茸隐约可以感受到那一股可怕的威压。
仔细想来,这是她几辈子第一次与沈长离正面对上。
白茸咬紧了齿关,作为三界最大的魔头,从前的剑仙,他给她的压迫感,确实是从前那些小妖无法比的。
每一次刀剑相撞,她的手腕都会被镇得发麻,只觉得剑即将脱手而出。
沈长离头脑很清楚,今日并未与她多缠斗。
他想要破阵。
白茸举起了白虹。
她瞳孔扩大。
那是一个假动作。
沈长离绕过了她。
他的目标是,她身后的玄古大阵。
随着他手中,那一柄青色的唐刀,带着滔天魔气斩下。
像是击打钟磬,空中甚至发出了一道道水波状的波纹。
阵法大阵如今的供灵者是她,大阵受到了这般冲击,白茸脸色刹那惨白。
她倒退了几步,只觉得喉咙一阵腥甜,被她强忍了下来。
他也发现了,面容微微一沉,收回了唐刀。
“仙子,您没事吧?”芙蓉架着飞马,不要命冲进了战场,把她拖上了飞马。
离那个魔头那么近——看清他模样后,芙蓉愣了一下神,反应过来后,便不要命迅速叫飞马离开。
终于回到云台时,神女还没说什么,她已经瘫软在地上了,一背脊的冷汗,脸色和她分不出哪个更白。
她竟然敢冲到那个魔头眼前了。
九重霄曾经能与沈长离靠那么近的,现在没一个还有命回来。
白茸此刻方觉胸口发涩,旋即,竟是接连吐出了好几口血,吓得芙蓉面色也惨白,迅速给她拿来疗伤的丹丸。
周围都打成一团,仙界有战力的人实在不够,不然怎么可能轮到她这样的文官来。
“无碍,只是淤血而已。
”白茸朝她一笑。
她继承了仙帝的修为之后,使用尚还不熟练,毕竟不是自己的灵力。
抗打能力倒是上升了。
“竟然可以与那魔头斗那么久。
”
“太厉害了。
”
芙蓉交口称赞。
白茸手指抚过胸口,没做声。
她心里清楚地明白。
沈长离留手了。
否则,这一下,她至少心肺俱裂。
服用完丹药后,她感觉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便站了起来,重新回到了法阵。
沈长离没有离开,甚至还停留在阵法内。
玄古阵法诛杀妖魔,天然对妖兽有克制作用,普通的妖兵不敢接近。
他竟可以在期中没有压力地停留那么久。
沈长离神情打量过她,在她胸前伤处停了一瞬。
她不做声,拔出白虹,朝他冲去。
“白茸,用这柄剑伤不了我。
”他说。
她被他用手臂揽入了怀里,男人冰冷的手指,摸了摸她失去血色的唇。
白虹剑被他这样,硬生生用手指折断了。
他扔掉了白虹碎片。
沈长离问她:“仙子不是还有一剑?为何不拿出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没有收住声音,动作也丝毫没有收敛。
骨子里,他还是那个狂悖不驯的男人。
白茸擦去唇角血迹,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没带来?”
“只是——我从最开始,便不喜欢那柄剑,纵然它很好用,也还是不喜欢。
”她露出了一个笑,温和地说,“沈长离,那是你用你的护心铸的吧。
”
“偷偷铸造好,又托人赶在我生辰的时候送来,是想要我一直带在身边,随时想着你念着你吗?”
他看着她拿剑,唇边方才扬起的,那一点浅淡的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漆灵山,你便想将你的护心给我。
”她说,“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是因为,怕我压根不想要吗?”
“后来,你和楚挽璃在漆灵山亲热过后,你便又把它给了楚挽璃是吗?”她一笑,“谁都可以用的护心。
”
“那这剑上,有没有楚挽璃,或者哪个女人留下的印记呀?”她细软的手指抚过剑身,彻底后腰乌沉沉的剑鞘封印,解开了剑上的封印,缓缓说。
月光下,那一柄剑剑身毫无瑕疵,银色流光溢彩。
她看着沈长离。
护心在她手下,温顺安静。
她柔软的手指抚过剑身,很温柔的爱抚。
男人狭长的凤目盯着她,眸光已经变了。
再过几百年,他也难以抑制这样的本性,况且还是久旱逢甘霖。
他没做声,之前杀人,轻而易举与她周旋时都没变的呼吸,悄然变了。
眼神死死黏在她的面容上,是本能反应。
若是不是在这样的场合,她会被他剥皮吞吃,吃掉一点剩不下。
他喉咙有些干涸,想开口说话,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本能驱使着他,想像一条最低级的狗一般低头,对她俯首称臣。
再寻出千般万般借口,与她解释,他没有如此过。
想要她继续下去,接纳他,原谅他,让他回到她身边。
“我有没有弄错?楚挽璃从前是这样做的吗?”她歪了歪头,看向他的眼睛,忽然说。
“嗯?阿玉,你们洞房花烛时,楚挽璃是这样对你的吗?”她朝他莞尔一笑,“阿玉,你曾经赌咒发誓过什么?你会永远一心一意爱你的妻,永远对她好维护她,心里眼里都绝不会有别人。
”
既是如此,那为什么要对楚挽璃违背诺言呢?
那应该是他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剑修,最年轻漂亮的时候吧,成熟得恰到好处,气质干净,有点长存的傲气,确实像是一支雪山上养育出的花。
而不是现在,已经堕入魔道,被本能控制,没了傲骨,甚至连剑都无法再握住。
像是一抔,已经脏污了的雪。
他握着长刀的手,松了,鲜血不住从指尖流下,他毫无察觉。
他琉璃色的眼看向她,已经克制不住地化为了兽瞳。
一阵恐怖的魔气在阵中扩散开。
不知是不是那一番话起了效果,还是因为换了剑。
她动作明显变得更加利落。
她终于从那种被压制到无法喘息的环境中喘过气来。
这一柄剑,对他而言确实格外有效。
他的右颊上,留下了一道被剑气划伤的创口,很深,一直在不住地流血。
他毫不在意自己破相,也不在乎流血。
“还有一刻钟。
”司命的传音在这时来了,“坚持住,阵法马上要好了。
”
她握着剑的手,终于松了一刻。
她原本不是武官。
一边供应阵法灵力,一边与他对战,实在是太累了。
事前,没有任何人想过,她能做到这一步。
魔血洒落在了玄古大阵上,升腾起阵阵白烟。
那些仙兵,压根都不敢接近他。
白茸还在喘息。
她不知道,沈长离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似从那一点,情绪中恢复了过来。
天色暗沉,不祥的血月光辉下,血流成河。
仙兵折损越来越多,没人敢接近他们。
以两人为圆心,形成了一道分隔带。
沈长离脸上被溅了不少鲜血,却丝毫不为所动。
她尽力了,周旋之余,在他手下,救下尽量多的人。
黄昏之时,伴随着一轮血色的满月升起。
他面容上覆盖起细密的鳞,手指指尖化成了龙爪,墨黑的发也开始褪为银色。
那个坐在尸山血海中的魔头,在这一瞬,从梦中化作了真实。
因为灵力过度消耗,她开始有些发昏。
她眼前一花。
他身上那一点若有若无的迦南香萦绕到了鼻尖。
男人冰冷的手指扼住了她纤细的喉骨。
对上他那一双色若琉璃的眼,冰冷冷的。
呼吸似乎都被夺走了。
这是白茸第一次见到他这种样子,月色下,他眼神与平时完全不同。
她双手都已经麻木了。
这是她第一次切实感受到,作为敌人,沈长离有多可怕。
他是一头冷酷、残忍的野兽。
甚至不会一击毙命,而像是豹子,会恶意地玩弄对手到死。
可是,他手指没有用力,而是一路往下,白茸身体一僵,他没有多做什么——而是,握住了她手中的剑。
他的手掌被剑刃割得鲜血淋漓,他却满不在乎。
就这样,拉着剑,越来越近,剑尖直指他心脏的部位,扎了进去。
他琉璃色的眼看着她:“绒绒,你能杀得了我吗?”
“再迟,你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
她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过了,他便会破开阵法。
吞噬天道。
从此,生生世世,三界五行中,她都再也逃不脱他了。
男人摸了摸她的面颊,低声说:“我便是再脏,再负心,再如何待你,你也走不掉了。
”
她会像那一只傀儡一样,永远留在他身边。
她的眼神永远会放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别人,永远最爱他。
离不开他,时刻渴求他,日日都陪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