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第二天(2/3)
吊饰,而是小东西。
文香应该比现在大一点了,住一楼日照最好的房间。
走廊装饰着好几幅画——无论是花钱添购,还是文香的涂鸦,都会裱上同样的画框。
还要给二楼的客厅和餐厅添一张大桌子和几张椅子,或许还会为了文香养只小狗或小猫。
造型大同小异的房子有四五栋,其中一栋的玄关大门上贴着已售的告示。
会是什么样的人买下了这栋房子呢?又是基于什么原因呢?为了小孩?价钱便宜?还是因为离学校、公交站比较近?里沙子想象着。
“我们还要再等个两三年才有能力买吧。
”她边想边抬头望着无人居住的家。
这里房子的外观和水穗家很像,不是某一栋很像,而是每一栋都让人有这种感觉,可以想象住在里面的光景。
里沙子甚至不经意地想:要是自己住在这里,应该会挂上圣诞花环、新年装饰,在石阶上摆几盆盆栽。
虽然不知道实际情形,但水穗家的盆栽也许很早之前就枯萎了,也并没有装饰什么圣诞花环、万圣节饰品。
不过,水穗和丈夫当初去看房子时,一定也会这么想吧:准备一间儿童房、买一套这种款式的餐具,还要邀很多朋友来家里做客。
等我们有了孩子,孩子还会带他的朋友来家里玩。
她肯定兴奋地想象着,和丈夫开心地聊着。
然而万万没想到在这么漂亮、崭新的家里,却发生了那么不幸的事。
从幻灯机播放出来的照片来看,家里一切都收拾得很整洁;虽然没有像拍纪念照那样拍摄屋内全景,却没有里沙子想象中那么杂乱,她不由得将自己家拿来比较;要是将自家客厅的照片和水穗家的摆在一起,问别人哪一个是被告人的家,搞不好大部分人都会指我家吧。
她很诧异自己怎么会想这种无聊事。
里沙子在上野下车,一边走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里,一边用手机查收信息。
有一条婆婆发来的信息,还附上文香坐在回转寿司店享用美食的照片,里沙子突然觉得饥肠辘辘。
昨天回家时困倦不堪、还算乖巧的文香,可能是觉得回转寿司店很有趣吧,现在她赖在公公婆婆家的客厅,哭闹着说不想回家。
公公受不了小孩子的哭闹声,婆婆赶紧将文香带到其他房间。
“瞧她哭成这样,就让她留下来住一晚吧。
我们无所谓的。
”
婆婆一脸担忧地说。
若是文香肯乖乖留下来,里沙子当然很乐意。
问题是,等里沙子一走,她肯定又会哭闹。
“可是她半夜一定会吵着要回家。
”
“没关系啦!到那时我们跟她说没法立马回家。
”
“她不是那种乖乖听话的孩子。
”
“哎呀,小香可是聪明得很呢!今天啊,她不仅乖乖地坐在寿司店里吃东西,还跟老板说,妈妈说不能吃巧克力,所以选了别的点心。
”
别的点心是什么样的点心?可能是察觉里沙子想问又不好意思,婆婆主动说:
“不是那种便宜的零食点心,是不含添加物、蛋卷似的零食,不是什么不好的食物啦。
而且啊,寿司店老板还说,小香是他见过的唯一能乖乖坐在店里吃饭的小孩呢!比她还大的孩子在店里跑来跑去的,父母出声制止也没用,真的很夸张。
”
婆婆回答了里沙子的疑惑后,马上转移话题。
文香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半睁着眼看着大人们,里沙子不由得一肚子火,一把抓住文香的两只胳膊,想将她从地板上拉起来。
“好了,不要耍脾气了。
回家啦!我们回去吧!小香。
”
文香还是不肯起来,整个人往后仰,又开始哭闹,直嚷着“不要,不要回家”。
里沙子气得松开文香的手,上半身被拽着的文香没了支撑,直直地往后倒,后脑勺撞到地板,发出碰撞声。
“哎呀!好大一声呀!小香,你没事吧?”
婆婆抱起文香,抚着她的头。
“好啊!小香,你留下来,妈妈一个人回去。
妈,真的很不好意思,今天小香就留下来过夜,麻烦你们了。
”
文香抱着奶奶,哭得更大声了。
“别担心,交给我吧。
明天也是这个时候来接她,是吧?加油哦!里沙子。
好乖啊!不痛了,不痛了。
”
文香被奶奶抱着,总算不再大哭。
“那我走啦!小香,要乖乖听话哦!”里沙子说着,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爸爸,那就麻烦你们照顾文香了。
真是不好意思,我回去了。
”
里沙子在楼梯下方喊,楼上的公公探出头。
“噢!好,路上小心哦!”
里沙子行礼后,走出玄关,走在只有路灯和室内灯光流泻的昏暗住宅区,竟不自觉落泪。
明知道为了这种事哭很傻,但方才的愤怒与懊悔让她不禁流泪。
才尝到一点甜头就得意忘形,既然爷爷奶奶家那么好,那就一直待到下周啊!反正在那里可以只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里沙子满腹牢骚,走向公交站。
她告诉自己从包里掏出手帕是为了擦汗,却频频拭泪。
冷静,冷静,冷静。
公交站旁站着两位高中生模样的女孩,一边各自把玩手机,一边聊天,语尾声调还刻意拉长。
里沙子和她们并肩站着,望着马路另一头,等待公交车到来。
里沙子凝望着往来车辆稀稀落落的马路另一头,做了个深呼吸——冷静点,你对小孩子发什么脾气啊!
文香似乎是从今年进入了大家常说的“小恶魔期”,也就是“第一阶段反抗期”。
里沙子早有觉悟,也能理解这个时期对人格的养成以及日后融入社会非常重要,但孩子这个也不要,那个也讨厌,反复说些听不懂的话,动不动就哭——真的太爱哭了;长久下来,里沙子也厌烦得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有时焦虑过头,情绪激动,整个人的情况比文香还糟。
唯有文香不吵不闹、乖乖听话时,里沙子才能冷静地思考一些事。
育儿书上说两岁会出现第一阶段反抗期,还真是完全对应,宛如四月樱花盛开般,准确得令人安心。
有时文香别扭得叫人啼笑皆非,有时她在儿童馆和公园看到其他孩子,又觉得文香比他们乖多了,暗暗放心不少。
而且女孩的确比男孩好教,就像那些孩子上托儿所的母亲说的,女孩子不会满口脏话,也不会脾气一来就把父母当出气筒。
冷静下来,里沙子想到自己竟然对一个来到这个世上还不到三年的孩子发脾气,就很生自己的气。
女孩们不再聊天,各自划着手机。
里沙子偷瞄被微光照着的女孩侧脸:文香像她们这么大时,会是什么模样呢?到那时我一定想不起自己一个人在回家路上哭泣。
就是想起来,也会很错愕吧。
公交来了。
里沙子坐下来时,才意识到自己从没这么生气过;其实文香留宿公公婆婆家也能让自己暂时松口气,况且二老也很希望孙女留下来。
公交抵达浦和时,里沙子的情绪已然平复。
今天就别吃太油腻的家常菜了吧,她思索着买些青菜和生鱼片,却忽然想起,因为自己突然松手,文香才会向后倒,撞到头,里沙子又担心起来,责怪自己怎么如此不小心。
明明早已习惯文香爱闹别扭的脾性,为什么还要生气呢?明天要好好抱抱她,夸她很勇敢,敢一个人住在奶奶家。
里沙子凝视窗外电车铁轨,脑中好几幕情景浮现又消失,她忽然惊觉,这些景象都是今天看到的安藤水穗家的照片,一些拍照角度和一般纪念照完全不同、有些变形的照片。
明明根本不知道水穗家的装潢、气氛,里沙子却仿佛造访过似的可以清楚地描绘出来。
干净整洁、玩具没有丢得一地都是的儿童房里传来婴儿的哭声。
将毛发蓬松的婴儿脑门儿压进水里时,孩子的鼻孔漂出既像牛奶又像蜂蜜的分泌物……里沙子赶紧拂去这幕画面,一时之间她忘了文香的事,也忘了采购东西。
她提醒自己别再想了,毕竟明天还要继续审理这件案子。
今天法院只是先将水穗家的细节,还有孩子溺水当天穿的衣服等照片播放给大家看,接着播放了一份地图——标示接到报案电话的消防局到安藤家的距离,以及水穗的丈夫从车站回家的路线图,还有客厅、浴室的图片等,都是真实到让人痛苦的照片。
这些作为证据的照片又有多大说服力?还有一些照片,里沙子实在不懂和案情有何关联。
午餐时间结束后,接到报案电话的消防员以证人身份上庭。
当被问及何时接到报案电话、报案时水穗丈夫的态度与语气时,不知是紧张还是个性使然,消防员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法官要求他大声点。
水穗丈夫是在晚上八点三十七分拨打急救电话的。
五分钟后,救护车出动,于晚上八点五十七分抵达安藤家。
消防员说水穗丈夫当时还算能清楚地说明情形,面对询问也能如实回答,但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慌张。
询问婴儿是否还有呼吸和心跳时,水穗丈夫也很冷静。
里沙子边做笔记,边想着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涌起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几点打的电话、救护车几点到,又是几点抵达医院,审视这些事情的正确性有何意义?
不行,不能想这种事,里沙子这么告诉自己。
就是因为有意义,这个证人才会站在这里。
但里沙子也明白了另一件事。
发现安藤家的内部细节和自己理想中的家很像之后,自己确实有点不知所措,实在不知道要怎么看待站上证人席的人所说的话。
所以自己刻意回避,认为做这些没有意义。
“不行,明天一定要好好听。
也许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很认真,坐在那里努力想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呢。
所以我得认真,不能恍神,不能闭耳不听,必须和水穗站在同样的立场,以母亲的身份参与这场审判。
”
在南浦和转车时,里沙子察觉到放在包里的手机在振动,她在站台上确认,原来是婆婆打来的电话。
里沙子赶紧回拨,电话那头冷不防传来哭声。
“小香她啊……”
里沙子顿时感到无力,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婆婆肯定是要说文香哭个不停,吵着要回家。
“她吵着要回家,是吧?”
“就是啊!我说妈妈明天就会来接,但她还是吵着要回家,结果就大哭起来,这下子怎么办啊?”
所以我不是说了要带她走吗?结果你还是要她留下来住。
不是你说小香是乖孩子,绝对没问题的吗?里沙子忍住想怒吼的冲动。
“可以让她看DVD或是念书给她听,给她洗个澡也行,只要做些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应该就没问题了。
不然就带她去便利店,买个什么给她……”
“动画片也看了,澡也洗了,但她还是把书一丢,一直哭闹啊!要是带她去便利店还是哭个不停怎么办?虽然哭累了睡着也好,但这么小的人儿哭成这样,叫人担心呀!哭到抽筋、呼吸困难也说不定,是吧?”
里沙子抬头望着站台上发出白光的时钟,思索了几秒,手机那头依旧传来文香的哭闹声,她还不时地喘着、咳嗽,声音都哑了。
里沙子暗忖:婆婆的声音里,透露着希望我过去带她回家的意思,但我都已经转车了。
要是说她哭一哭就会停,搞不好会被批评当妈的怎么这么无情,还是折回去比较好。
文香的哭喊声仿佛就在身旁:“妈妈!妈妈!妈妈在哪里?”
“我现在过去,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
里沙子说完后,挂断电话,走向另一边的站台。
明天要夸奖文香、抱抱她的心情已然消失。
里沙子什么也不愿想,只是紧抿着嘴,站在另一边的站台上,凝视着铁轨彼端。
再次走出公公婆婆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令人诧异的是里沙子赶到时文香还在哭,而且已经哭到几乎没声音了,被里沙子一把抱起,她才总算止住泪水。
里沙子带着女儿再次出门,等公交,搭上公交,在浦和搭电车、转车,回到离家最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