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颗板栗当糖纸剥裂(3/3)
迟知雨抽回手:“别给我戴帽子了。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我要出国了,你觉得我派不上用场了,在一步步脱离我。
”
舒栗留神地听着,惊异于他为何吐出这样的结论:“你为什么要往坏处想?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
”
“是吗,”男生勾勾唇:“那我怎么觉得,你的生活里全是工作了,那天——”
他顿声,指了指门内某一角:“我在那坐了一下午,你都没怎么回头看过我。
”
舒栗胸口浮动一下:“好吧,那天下午我确实有点生气,你都在墙角打瞌睡了,我劝你回去,你偏要留下来,你当时也在跟我较劲吧。
”
迟知雨鼻子开始酸胀和发烫:“所以就是不需要我啊,明明能安排我一起,你却不愿意。
今天被我逮到了吧,随便一个外人都可以,就我不行。
”
如果她需要他,如果她把他叫过来,他就不必回家,不用经历那里的一切,也不用遭逢这里的一切。
他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世界,就不会急速地龟裂。
他也不至于在这个午后,被接连放逐两次。
“我没有不愿意,”舒栗担忧地盯住他,再度发问:“你今天怎么了?”
迟知雨跳开她的注视,久积的负面情绪,像不断翻腾的灰色泡沫,充盈他大脑,从他嘴巴漫出去:
“没怎么,我只是想要个说法。
先是搬出去,然后找仓管,再取消我们一半的见面时间,前天直接赶我走。
接下来还有什么?舒栗?”
他很久没连名带姓地叫她了。
还是这种掺杂着攻击的语气。
舒栗恍然了一下:“好吧……我也实话实说了。
”
事实是——这些天她也十分苦恼,一边是父母的忧虑,一边是小店的杂务,一边是男友的高需求,一心无法二用,遑论切分为三瓣。
当所有的负压朝她拢过来,她意识到自己的口袋并不是多啦A梦级别。
实习期结束前的无力感,像重新升起来的影子,拖拽着她。
她跟梁颂宜通过两次语音,也只是饮鸩止渴,对方初带高三,焦头烂额。
这几天,她都在思考最优解。
但高处的钟摆似乎先冲她砸下来了。
她必须坦诚感受:“你有时在这里,明明很困,明明很无聊,明明不开心,明明环境也不好,你还是要待着。
那种时候,我真的会感到压力,会希望你回家,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
产生这种想法后,我第一反应是自责和内疚。
我知道自己应该兼顾你,照顾你,可我也有很多事要干。
那个瞬间,我会对自己说,男朋友无时无刻地陪着我,我
难道不该感到幸福吗?明明在跟一个彼此喜欢的人相恋,为什么我变得开始讨厌自己了。
”
她露出那种认识后几乎没出现过的困惑和受挫:“为什么你不能和我一样,一天里有工作,有生活,还有你。
”
为什么你不能和你姐姐一样;
为什么你不能和我一样。
迟知雨大脑嗡了下,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你确定还有我吗?你都希望我离开了,你每天在这待到五六点才走,有时加班画图,还会鸽掉我们晚上那一小时的游戏,你的一天还有我的位置吗?”
舒栗回想几秒,本能地解释:“恋爱之前我也不打游戏的,我也没有鸽掉很多次,我提前说了啊……”
她顿了顿,像是也有点累了,眼神放空:“有些时候……我真的有些忙,事实我一直这样,习惯把事情做完做好……”
“我也没有强求你打游戏啊,连麦也行,想和你单独说说话也有错?你呢,十点半就要刷刷帖子睡觉了。
现在没有时差,我还能拥有那一小时,出国后呢,我不就彻彻底底从你生活里消失了吗?”
舒栗张了张口:“你的生活里只有我吗?出国后日子会变得丰富起来吧,课业,同学,小组,也许还有短途旅行,逛逛公园,看看大海和落日,不好吗?”
愤慨和委屈一并冲上来:“所以现在是,因为你想回到自己舒服的秩序里,就也想把我塞回你期望的,我应该遵守的秩序里?”
他陡然喝出声:“你跟以前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舒栗被吓得激灵一下,如遭侵犯,她下意识壮大声势:“我不可以待在自己觉得舒服的状态里吗?因为这样的我让你不舒服了,我就不可以这么做了是么?你说我在强迫你,你又何尝不是呢?
察觉到她在动怒,迟知雨声音骤降,鼻腔堵得无法换气:“我没有强迫你,我只是静静地坐在这儿,你都受不了了。
搬出来之前,你也不是这样的。
你就是对我没需求了,我着手的事情可以由陈语桐代替,属于我的亲密只会给你负担。
”
“舒栗,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就没喜欢过我,你只是在那个阶段怜悯我,需要我,又刚好被感动了。
现在你觉得麻烦了,完了,惹上一个甩不掉的人了。
”
天啊……
舒栗嗟叹着,差点忍不住要流下泪来:“你为什么要这样想自己?”
她深呼吸,面前的人的状态是如此糟糕.。
某个瞬间,她好像回到从前,面对失控的学生,即使被侵染,即使也在溃堤边缘,她也要顽强地镇住自己,绝不能跟着对方一起失控。
她努力梳理着彼此近来的症结,轻唤他名字:
“迟知雨,也许这只是我的看法。
我真的觉得,你把生活的支点放得太单一了。
如果你把我当成你跟世界唯一的链接,那么对你我来说,都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
男生寂然无声。
一会儿,他虚弱地撩起眼皮:“这算马后炮么?”
理性的陈词似乎激发出他更多的耻辱和愤懑:“是你进入了我的生活,是你说可以一起慢慢来,你对我的那些要求,我照做了,也那样选了。
可你为什么越来越不看向我了?我决定出国了,你给我的时间反而更少了?”
“这不是伪善是什么?每次都说的那么体面,其实每个字都在说,我不能让这男的占走我的人生。
我就问你,对于我出国,你有不舍吗?还是你早就在悄悄断舍离,只等我情绪失控,好让你顺理成章地说再见?”
他额角青筋偾突,脸红得吓人:“什么我的生活里只有你,那是因为,从头到尾,我就没有你们期待的那些东西!我打游戏睡懒觉没社交,是的!这他妈的才是真实的我!实话告诉你吧,心理证明只要想开就有,自从你搬出来,我的药量就翻倍了,饽饽也从来没拒食过,是你让我赖上你了,你让我觉得自己变好了,你让我感到安全了,你让我看到了我从小就想要的那种我,可为什么现在又要把这些从我身上收走?”
舒栗惊怔地瞪着他。
他狂暴得让她陌生,也绝望得让她心痛欲裂。
她缓步上前,试图拥抱他:“我没有离开你好吗?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你冷静一点。
”
男生一瞬后退,冷漠地避开,从高处睥着她:“像你一样冷静?你真的会因为我出国难受?完全看不出来呢,你现在的样子特别像我爸,那么冷静和可怕。
”
舒栗没有再动:“我没有那么激烈,是因为跟你在一起的那一刻,我就接受了要异国的事实。
”
他讥诮地撇了下嘴角:“是么,那你考虑过之后要怎么维持感情吗?有抽出过一点点时间想过吗?”
舒栗说:“我当然考虑过啊,你上学我上班,每天同步一点时间联系,聊天或者视频。
但你必须搞清楚,你们学校只允许休学一年,不是可以重开的游戏。
或许跟我成长环境有关吧,学习,工作在我眼里,一直比恋爱更有优先级。
”
她慢慢地整理措辞,尽量不刺激到他:“也许我们当时开始得太仓促了,这些东西没有足够了解或对齐……但这些不是不可以聊一聊的。
”
迟知雨无言了,少晌,他闷笑两下,眼底流露出某种刺红的,透骨的失望:“早说啊,早点说出来不就好了。
”
他喃喃重复着:“你本来就是一个,会把爱人排在最后面的人,而我……”
他几乎把她当成生命的意义。
当她不堪重负,当然会第一个撇下他了,从此轻装上阵。
谁都觉得他是个讨厌的包袱,是个奇形怪状的异类:
“舒栗,你当初就不该答应我的。
”
让完好的她,忍受了如此畸形的他这么久:
“浪费了你这么多时间。
”
当糖纸彻底剥裂,他们都会发现。
没人不会发现,里面只是团惨不忍睹的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