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血痂菩提·寒刃藏心(1/3)
西直门的火海余烬未熄,焦黑的残骸如同巨兽嶙峋的骨架,在惨淡的月光与未散尽的橘红火光交织下,投下扭曲狰狞的暗影。
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混杂着皮肉焦糊的恶臭、浓重的血腥以及湿木燃烧后特有的呛人烟气。
废墟之上,朱棣的玄甲亲兵如同沉默的鬼魅,在死寂中清理着战场。
铁锹铲入焦土,发出令人牙酸的“嚓嚓”声,偶尔带出半截烧得蜷曲发黑的手臂或腿骨;水龙浇在冒烟的梁柱上,“嗤啦”一声腾起大片裹挟着怪异肉香的白雾,旋即被寒风撕扯消散。
朱棣矗立在一处半塌的城门楼垛口。
玄色山文甲覆盖着他依旧透着几分虚疲的身躯,甲叶边缘在火光映照下反射着冷硬的幽光。
那条紧勒额角的黑色束蛇下,狰狞的伤口边缘,暗红色的血痂如同丑陋的蜈蚣足爪,微微凸起于苍白的皮肤之上。
他双手拄着一柄沉重的雁翎刀,刀柄末端深深陷入焦黑的砖石缝隙。
目光如同冰封的寒潭,缓缓扫过脚下这片由他意志催生、又被烈焰吞噬的炼狱焦土。
朱能单膝跪在不远处,头盔早已不知去向,乱发被血污和汗水黏在额角脸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左眉骨斜划至耳根,皮肉外翻,血迹已凝成暗紫色。
他正用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禀报着伤亡数字与俘虏处置。
每一个冰冷的音节落下,朱棣拄刀的手指都几不可察地收紧一分,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唯有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摇曳的火光阴影中,如同石雕般纹丝不动,只有深陷的眼窝里,偶尔掠过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深入骨髓的疲惫。
“王爷!”一名斥候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断壁,扑倒在朱棣脚边,甲胄上沾满泥泞与暗褐色的血块,声音因极度的惊惶而变调:“北…北面五十里!清河店!宋…宋忠的主力前锋到了!铺天盖地…全是‘讨逆平叛’的旗号!步骑混杂…粗粗看去…不下三万!尘头蔽日啊!”
空气瞬间冻结。
刚刚因夺取北平而勉强凝聚的士气,如同脆弱的冰面被重锤砸中!朱能猛地抬头,脸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因肌肉牵动而再次崩裂,渗出新的血珠,映衬着他瞬间失去血色的面孔。
三万!燕藩此刻能集结的疲惫之师,满打满算不足一万二!且个个带伤,甲胄残破!
朱棣的目光,终于从脚下那片浸透了血与火的焦土缓缓抬起,投向北方沉沉的、仿佛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那冰冷的瞳孔深处,幽暗的旋涡骤然加速旋转,一种近乎凶兽嗅到血腥时的冰冷亢奋与…极限专注,取代了所有情绪。
那不是恐惧,而是赌徒看到最大筹码被推上桌台时的极致冷静。
“知道了。
”声音嘶哑依旧,却像生铁在寒冰上摩擦,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稳定。
他缓缓抬起拄刀的右手,指向脚下这片刚刚被尸体和瓦砾勉强填平的、通往城内的狭窄通道,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凿落:
“此地,便是宋忠的埋骨之所。
”
“传令:张玉部即刻停止清理,于通道两侧断墙残垣之上,暗伏所有强弓硬弩!备足火油、滚木、擂石!我要此地…飞鸟难渡!”
“丘福!”他目光如电,扫向不远处一名同样满身血污的虬髯将领,“率你本部所有能上马的人!即刻出城!不必接战,像狼群撕咬!袭扰其粮队,焚其草料!疲其军,扰其心!让他们未至城下,先胆寒三分!”
“朱能!”最后,目光定格在跪地的悍将身上,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托付,“你部,随本王钉死在此!本王要亲自在此…送那宋忠…踏上黄泉路!”
一连串命令,冰冷、精准、毫无滞涩,如同早已演练过千百遍。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对庞大兵力的畏惧。
那属于帝王的、掌控生死的铁血意志,在尸骸焦土的背景下,展露得淋漓尽致!所有将领胸中翻涌的绝望与寒意,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瞬间抚平,只剩下凛然领命的决绝!
“末将遵命——!”嘶吼声在焦臭的夜风中炸响!
朱棣不再言语,重新将目光投向北方无边的黑暗。
夜风卷起他玄色大氅的下摆,猎猎作响,如同招魂的幡旗。
束额下的伤口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如同无数细针攒刺,却被他强行转化为支撑意志的薪柴。
白沟河的风雪,济南城头的箭雨…那些刻骨铭心的绝境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恐惧?那是弱者的墓志铭。
他只需要…计算、布局、然后…碾碎!
---
###二、暗室血痂·菩提无温
王府深处,世子寝殿。
浓重的药味几乎凝固在温暖的空气中,混合着炭火的气息,形成一种沉闷的暖意,却驱不散弥漫的死寂。
烛火在琉璃灯罩内静静燃烧,将少年单薄的身影投射在绣着祥云瑞兽的锦缎帐幔上,晃动得如同风中残烛。
朱高炽深陷在层层叠叠的锦被之中,只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额头覆着一块温热的湿巾。
白日里那场不顾一切的奔跑和耗尽生命的咳嗽,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此刻,他双目紧闭,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浓重的阴影,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在眉心拧成一个化不开的结。
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传来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嗬嗬”声,每一次艰难的呼气,都让那单薄如纸的胸膛剧烈起伏一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王彦佝偻着几乎弯成虾米的身躯,守在榻边。
布满沟壑的老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刻满了心疼与无能为力的忧虑。
他手中端着一只温润的青玉小碗,碗中盛着大半碗色泽浓黑、散发着浓烈苦味的参茸续命汤。
银勺在碗沿轻轻磕碰,发出细微的脆响。
他舀起一小勺,凑到朱高炽干裂起皮的唇边,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浓重的鼻音:“世子…世子爷…您张张嘴…就喝一口…就一小口…喝了…身子才能有劲儿啊…”
朱高炽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干裂的唇纹间渗出一丝极淡的血色,却终究没能张开。
额角渗出的冷汗,濡湿了鬓角的细软绒毛。
就在这时,寝殿厚重的雕花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
一股浓烈的硝烟、铁锈与血腥混合的冰冷气息,瞬间冲散了殿内沉闷的药香。
一身玄甲未卸、肩头大氅还沾着城外焦土与暗红血渍的朱棣,如同裹挟着战场寒意的山岳,悄无声息地踏入这片温暖的死寂。
沉重的甲叶随着他的脚步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咔哒”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心之上。
王彦浑身剧震,手中的银勺“当啷”一声掉回碗里,慌忙就要下跪:“王…”
朱棣抬手,一个无声却重若千钧的手势阻止了他。
他一步步走向床榻,高大的身影遮蔽了大部分烛光,将一片沉重的阴影投在朱高炽苍白的小脸上。
冰冷的目光落在儿子那张毫无生气的睡颜上,那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