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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能依靠的,只有先生一人了(2/3)

,含糊道:“府上是有位先生,算不得名士,学问却很好。

    当初落魄,爹爹看他有才学,便留下做了西席。

    ” 太后点了点头,“你爹爹过世了,让你一人在外我不放心。

    还是五哥想得周到,往后就在宫里住下。

    请官家多留意,日后寻门良配风风光光嫁出去。

    女孩子家儿,总要有个靠得住的娘家,方不至于受人欺负。

    ”言罢替她扶了扶髻上羊脂茉莉簪,“我儿今年十六了罢?你爹爹孝期也满三年了,宫外有没有如意的人?女大当嫁,没什么可害臊的。

    说出来着人去查一查,瞧瞧门户怎么样。

    若过得去,定下也无不可。

    ” 果真和她设想的分毫不差,认过了亲就该谈论婚事了。

    但是说起那个如意的人,她心里不免凄怆。

    她在幼小时曾有个极其要好的玩伴,他叫云观,是北钺悯帝的嫡子。

    当今天下三分,北有钺,西有乌戎,绥国的国力一度最为强盛,西北两国迫于压力,不得不将皇子送入建安。

    一般质子不用嫡长,崇帝是个刁钻刻薄的人,偏要反其道而行。

    储君长于他国,十几年下来早就没了斗志,届时再回朝继位,不怕他掀起大浪花来。

    云观就是政治斗争下的牺牲品。

     彼时两家府邸离得很近,一双小儿女来往频繁,吟诗和曲,投壶打马。

    云观于她来说,囊括了她对所有美好最质朴的向往。

    那个瘦长的身影,填塞满了她整个的少女时期。

     云观其人,人如其名,天生就是立在云端上的人。

    他有大钺最高贵的血统,母家一门显贵,世无其二。

    她还记得他倚在树下为她簪花的笑脸,他说待他即位,一定派遣使者来绥国求亲,他要迎她入宫,让她做他的皇后。

     可是谁也没料到,他回钺的第二年就惨死在禁庭,据说面目模糊,身首异处。

    她得知消息,哭了整整三天,崔竹筳说他的死其实不是意外,是有人蓄谋夺嫡。

    悯帝有二子,死了一个,剩下的那个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如同高斐一样,登上皇位顺理成章。

    她痛失所爱,可惜鞭长莫及。

    好在她是个有耐心有运气的人,终让她等到这一天,使把力,也许就能为他报仇了。

     钺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钺,如今强盛不容小觑。

    所以绥国要联姻,要送一个有封号的公主过去,这些都在她意料之中。

    她也没有必要再保持得体的微笑,他们接她进宫,之前一定早就查探过了,若不是有她和云观那一层,太后未必会认她。

    至于高斐力排众议,也不过是为这不甚可靠的亲情加重砝码罢了。

    言官为什么要反对?凭空变出个公主来,送到敌国以维系两国关系,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她低了头,微别过脸,“孃孃别问了,我是个没有福气的人。

    ” 郭太后和高斐对看了一眼,和煦道:“怎么会呢!你回到孃孃身边,又有官家为你做主,还要怎样的福气?你有心事不妨和孃孃说,咱们至亲骨肉,大可不必避讳。

    ” 她依旧摇头,“今天是好日子,女儿不想扫孃孃和官家的兴。

    来日方长,有了机会再说也不迟。

    ” 太后哦了声,“也是,忙了一早上,该当歇一歇了。

    ”转头吩咐内侍,“叫孙娘子来,领长公主去宴春阁。

    ”又对她笑道,“那地方景致奇好,你且安顿下来。

    公主的册礼要略作准备,一切等加了封再议罢!” 殿外有位贴花钿、点面靥的宫妆丽人过来引路,秾华向太后及官家道了万福,便跟着出了慈福宫。

     宴春阁在宫掖一角,阁旁有湖,湖中有湖心亭。

    孙娘子带她过花圃,往前一指笑道:“那是飞华亭,长公主闲来无事,去亭中观鱼是个好消遣。

    ” 她含笑应了,孙娘子差人抬熏炉进来,熏罢了殿,客套两句便辞出去了。

     日头渐高,站在檐下看鹂鸟在柳枝间穿梭,立久了有些晕眩。

    她踅身回殿内,舒袖在榻上躺下,兀自盘算起来——今天入夜太后应当会来,借着母女间叙旧亲近,必定有一番话要讲。

    其实她不耐烦这样的牵扯,早就遗忘的东西失而复得,并不值得欢欣雀跃。

    她抬臂遮住眉眼,指间盘弄一块玦,玦口压着掌心,嵌进肉里去也浑然不觉。

    心里只余下无边的空洞,令人窒息。

     迷蒙间做了个梦,自己在光影错落的长廊上飞快奔跑,前面似乎有人在等她,也许是云观。

    她跑得气喘吁吁,渐渐近了,一个高挑的身影就在眼前。

    那人穿销金刺绣的绯色常服,领口端正衬着白紗中单,男人穿正红不显得俗媚,反倒有种高高在上的气度。

     那是云观吧!是他吗?她高兴起来,扬声喊他的名字。

    恍惚又回到十来岁的时光,牵着他的衣袖说:“你终于回来了!咱们去抓蚂蚱吧,现在就去。

    ” 可是他却把手抽了回去,以一种截然不同的冷漠姿态。

    她诧异抬头看,那是张陌生的脸,凶狠犷悍,眉间隐隐有怒意,原来不是云观! 她吓了一大跳,倒退好几步,想逃,被他揪住衣领拎了起来。

    她太渺小,落进他手里简直像个傀儡。

    领口勒得她喘不上气,她恐惧至极,慌忙去夺,推搡之间猛打个激灵醒过来,才发现满身冷汗淋漓,湿透了背上的中衣。

     一个梦,让她萎靡不振好久。

    太后来的时候初掌灯,秾华坐在幽暗的帘幔后面,看她左顾右盼寻人,身后跟着两个手托红漆盘的宫婢。

     她褪了鞋,赤足走出来,轻轻叫了声孃孃。

     太后回过身,见她惨白着脸,着实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忙拥进怀里察看,这孩子生得漂亮,精神不足,反显出羸弱可怜的美态来。

     相携坐到榻上,再问她缘由,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什么,做了个噩梦,唬着了。

    ” 太后听了发笑,“梦都是假的,有什么好怕的。

    ” 她黏人得厉害,枕在她肩头喃喃,“是个很可怕的梦,很可怕……” 太后只得安抚她,毕竟是自己肚里出来的,终归一千一万个舍不得。

    待她情绪平稳些了才问:“我听说你夜里没吃饭,怎么呢,是初来大内不习惯么?”示意宫婢把东西放下,亲自挽了袖子上去揭盅盖,边舀七宝素粥边道,“胃口不好吃得干净些就是了,不吃不行,夜长得很,恐饿坏了肚子。

    ”递过银匙来,把碗搁在她面前的凭几上。

     秾华伸手去牵她腕子,“孃孃今晚同我睡吧,这阁分太大了,我一个人害怕。

    ” 太后欣然应允,母女间亲厚是天性,哪怕各怀心思,只要面对面,那份温情用不着伪装。

     “看着你,就像看到年轻时的我。

    ”太后含着笑,嘴角挑出一个落寞的弧度,“我初入宫时也像你一样,觉得殿宇又高又深,一个人住着害怕。

    ” 秾华抬眼望她,“孃孃为什么一个人住?先帝不和孃孃在一处吗?” 太后缓缓摇头,“这宫里有数不清的滕御,就算官家宠幸,也没有夜夜留在你阁内的道理。

    宫里的女子都是这样,一年中有大半的时间一个人独处,要学着看开、看淡,否则日子便熬不得。

    ” 舍弃那个忠贞至死不渝的丈夫,攀附权贵落得夜夜孤枕,这就是她想要的吗?秾华不能理解,一个头衔何以有这么大的魅力。

    她想自己还是随爹爹多一些,看重感情,也懂得尊重自己的良心。

     “那皇后呢?如果孃孃是皇后,是不是就能和先帝长相厮守?” 太后的眉心舒展开来,语调变得轻快许多,“那是自然。

    夫妻敦睦,连那些言官都不得置喙。

    我记得前朝有位过继的皇帝,与皇后少年夫妻,感情至深。

    皇后生性泼辣,容不得皇帝身边有别人。

    太后觉得不妥,差人劝说,皇后直言:我嫁的是当初的十三团练,并不是你的官家。

    依旧我行我素,太后亦无计可施。

    ”说着顿下来,目光殷切划过她的脸,“女子入宫,当为皇后。

    若我的女儿有朝一日踏进他国的禁庭,我绝不让你受孃孃同样的苦。

    这世上一切名分都是假的,只有正妻元后的金印才是真的。

    ” 秾华闻言羞怯道:“孃孃快别取笑我了,我无才无德,万不敢肖想这个。

    ” 太后倒也不逼得紧,瞧她慢慢用完了一盏粥,叫人来伺候她漱口。

     夜间风大,直棂窗半开,吹得案头灯火摇曳。

    她换了件淡绿的春锦长衣,雪白的皮肤衬得那绿尤为鲜嫩。

    太后捋捋她的乌发,母女两个一头躺着,说些体己话。

    可是说到她爹爹时,太后总是沉默,隔了很久才道:“我曾后悔过,当时不该抛下你们父女入宫来。

    我那时也是耳根子软,听了别人的调唆,一个人形单影只时,十分想念你和你爹爹。

    可是大错已经铸成了,没有回头路走。

    我只有一步一步往上攀,因为不上则下,宫廷倾轧会令人尸骨无存。

    ”她叹了口气,“有时也觉得疲累,照理说五哥做了皇帝,已经没有什么能威胁到我,其实不是。

    绥国有内忧,也有外患。

    乌戎尚且不足为惧,叫人不安的是钺。

    北钺日渐强盛,而五哥初登大宝,侧目的人不在少数。

    ” 秾华静静听着,状似无意地应了一句,“何不与钺修好,先除外患,再解内忧。

    ” “你说得很是。

    五哥如今还未册立皇后,我曾想过派人去汴梁求亲,可惜大钺也是子嗣不兴。

    帝姬里没有待字的,宗姬又怕牵制不住钺廷,所以这事就搁置下来了。

    ”太后侧过身,一弯雪臂松散搭在她身上,慢慢地,哄孩子式的一下下轻拍。

     她想了想,迟疑道:“没有别的办法么?” 太后道:“不能娶,只有嫁。

    可绥国的情况和钺一样,先帝留下的三位公主早已经出降,就好比一盘羔儿肉摆在面前,苦于无箸一样,可惜得紧。

    ” 看样子到了“话又说回来”的时候了,秾华索性缄口不言,牵起被子捂住了半张脸。

     太后终于按捺不住,试探道:“今日问你有没有下降的人选,我看你神情有异,就命内侍出去打探了一番。

    秾儿,你与晋德怀思王殷重光有过盟誓么?” 言归正传了,秾华松了口气道是,“可惜他没等到登基的一日,否则两国还可少些兵戈。

    ” 太后无限怅惘,“他仁厚,手段不及他庶兄。

    他在建安十几年,殷重元早就操控了大钺军政,岂能容个毫无寸功的人凌驾于他之上?老天是没有开眼,让他庶兄继位,不单怀思王无处伸冤,绥国也多了个虎狼敌人。

    ” 既然到了这份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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