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出名门,循规蹈矩,怎么也没有抽烟这种恶习。
我本能地摇了摇头,她已经娴熟地拿出打火机点上,对我说:“大一那年学会的,然后就戒不了了。
”她顿了顿,对着我莞尔一笑,“很多事一旦开始,就再也戒不了了。
”
我看着吞云吐雾的她,只觉得陌生又遥远,隔着淡淡的青白烟雾,她脂粉未施的脸庞一如从前光洁饱满。
让我想起高中时光,那时候我们还坐在教室里,每天没心没肺地应付着老师,应付着考试,有大把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而如今,青春已经是手中沙,越是试图握紧越失去得快。
她终于开口,仍旧是那副淡淡的口气,却狠狠将烟蒂按熄在烟灰缸里:“童雪,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问:“什么事?”
冬季淡淡的阳光下,她浓密的长睫却像夏日雨后池塘边纷繁的蜻蜓,栖息着云影天光,纷乱得让人看不懂。
她说:“萧山的姥姥上星期过世了。
”
我忍不住“啊”了一声,那位慈祥的老人,上次萧山说姥姥在住院,我还一直想去看望姥姥,因为她一直对我很好,可是我却畏首畏尾怕再见到萧山,终究没有敢去。
“你知道他父母长期在国外,姥姥的事对他打击很大。
他请了三天丧假,原本早就应该回来上课了,可是他没回来。
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他的电话关机,没有回宿舍,没有回家,我找不到他,所有的人都找不到他。
”
我喃喃地说:“我没有见过他。
”
“我知道。
”林姿娴黝黑深沉的大眼睛看着我,“只是我已经没有办法了,能找的地方我已经全都找过了,但就是找不到他。
我很担心再旷课的话系里就瞒不住了,我不想因为这事给他的前途带来什么麻烦,你如果能见到他,能不能劝劝他。
”
我有些惘然地看着林姿娴,一贯心高气傲的她肯来对我说这些话,一定是真的绝望。
她找不到他,可是我到哪里去找萧山,自从他离开我,我就再没办法把他找回来。
下午的时候没有课,我陪着林姿娴又去找了几个地方,打电话给萧山考到外地去的几个要好同学,萧山也没有和他们联络过。
我们甚至还去了高中时的母校,那个我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再踏入的地方。
学生们正好放学,偌大的操场上有不少人冒着寒风在打篮球。
听着熟悉的篮球“砰砰”落地声,我和林姿娴站在操场旁,怅然若失地看着那些英姿勃发的少年。
一无所获,从中学出来天已经快黑了。
我又累又饿,而林姿娴却显得十分平静,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失望:“先回去吧,我再想想他到底可能去哪里。
如果你想到了,就给我打电话。
”
我独自搭地铁回学校去,刚出地铁站,忽然发现下雪了。
寒风卷着细小的雪片,吹在人脸上仿佛刀割一般。
晶莹细碎的雪花在橙色的路灯下,似乎一片纷扬零乱的花。
记得和萧山分手,也是这样的一个阴冷的傍晚,天气阴沉沉的似要下雪。
我还记得那时天已经快黑了,他穿着校服,远远就可以看到他颀长的身影立在花坛前。
舅舅家是老式的小区,花坛里原本种着常青树,暮色渐起,隐隐望去像低矮青灰的藩篱,而他就站在这藩篱前,我低着头把手插在兜里。
因为下来得匆忙,连手套也忘了戴,十根指头在兜里仍旧是冰凉冰凉的。
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从好几天前开始,我们两个就已经陷入这种奇怪的僵局,我不肯对他说话,他也对我若即若离。
零零碎碎,样样都让我觉得很难过。
这种难过是无处倾诉的,夹杂在复杂微妙的情绪里。
我想妈妈,我想如果我有家,我会好过很多。
可是我处了下风,因为我没有家,我只有他,他明明知道。
我和他在暮色里站了一会儿,我很怕舅舅快要回来了,要是让舅舅或者舅妈看到我和一个男生站在这里,那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所以我说:“我要上去了。
”
“你就是生气我答应和林姿娴一起办英文校报?”
他一开口的语气就让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根本不明白……我忽然又有掉头就走的冲动——很久前曾经做过的一道语文练习题,题目我都忘了是什么,是关于《红楼梦》里一段,下面有四个选项,其中有一项答案是:“这段文字说明宝玉和黛玉性格不合,从根本上造成了宝黛恋爱的悲剧。
”
当时我第一个就将它排除了,还觉得这是什么选项啊,简直是可笑。
宝黛怎么可能性格不和?他们心心相印,他们的爱情悲剧应该是万恶的封建体制导致的——谁知道标准答案竟然真是这个性格不合,让我震惊又意外。
可是唯一能让林妹妹吐血焚稿的,只有宝玉。
他太懂得她,他又太不懂她。
我勉强装出镇定的样子:“你和林姿娴办报纸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生气?”
“你这不是生气是什么?”他反倒咄咄逼人,“你为什么对我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我远远看着他,他眉峰微蹙,显然是生气我的无理取闹,在他心里我就是无理取闹。
他明明知道我很忌惮他和林姿娴的关系,因为我惶恐,我害怕——太多的人将他们视作金童玉女的一对儿,而我是无意间攀上王子的灰姑娘,时时担忧王子会看上真正的公主。
我忽然有点心灰意冷了:“随便你和谁办报,和谁交往,反正都跟我没关系。
”
他似乎被我这句话噎了一下,过了没几秒,他就冷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
他这种阴阳怪气的样子我最受不了,我被他噎得口不择言,我说:“我想什么也跟你没关系。
”他满不在乎地说:“既然这样不如分手吧。
”
我的心里似乎被针刺得一跳,仿佛没有听清楚他说了句什么,以前我们也闹过几次别扭,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没有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抿紧了嘴唇也咬紧了牙齿,防止它们发出颤抖的声音,脸上却若无其事。
我一度以为我有了他就有了全世界,可是现在全世界都将我摒弃了。
自尊和本能一瞬间就回来了,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清楚而尖锐:“那就分手吧。
”
他转身就走了,毫不留恋地大步走远,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冷到全身发抖。
很多次我做梦梦到这个黄昏,梦到他的这个转身,我在梦里一次次哭醒,可就没有勇气追上去拉住他,告诉他我不要和他分手。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这世上注定有一个人,虽然他属于你的时光很短很少,但你如果想要忘记他,已经需要用尽一生。
我独自从地铁站走回到学校,没有打车,也没有坐公交,走得我很累很累。
在这一段路上,我一直想着萧山,我有好久没有这样想过他了。
每次我都刻意避开这个名字,我把他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
太多的东西把我对他的思念掩埋了起来,我可以正大光明想念他的时间很少很少,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奢侈。
等我走回学校,食堂早就关门了,我拖着已经冻得发麻的两只脚,又去了西门外的小店,随便要了一碗刀削面。
面还没上来,拿着一次性筷子,无意摩挲着上面的毛刺。
我冥思苦想,猜测萧山到底会到哪里去。
他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他会不会独自躲到没有人的地方——我失去过至亲,我知道那是一种如何令人发狂的痛苦。
没有人可以劝慰,因为根本没有人和你有相同的经历。
父母去世后我在床上躺了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只想着爸爸妈妈为什么这样残忍,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走呢?怎么舍得把我一个人撇下,让我受这样的痛苦。
那时候我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就像个活死人一样。
老板把热气腾腾的刀削面端上来了,我忽然想到了——不管是不是,我要去看看。
我连面都没吃,搁下钱就走了。
我知道我在给自己找借口,当我搭着城际快线,前往邻近的T市,我看着车窗外铁路沿线的灯光一闪而过,只觉得胃里空空的,脑子里也一片空空的。
其实我只是给自己一个借口吧,因为他离开了我这么久,不论他是不是会在那里,那么我去看看也好。
下了火车已经是清晨,我打了个的士,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