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四百七十五 昆虫三(1/3)
卷第四百七十五昆虫三
淳于棼
淳于棼
东平淳于棼,吴楚游侠之士,嗜酒使气,不守细行,累巨产,养豪客。
曾以武艺补淮南军裨将,因使酒忤帅,斥逐落魄,纵诞饮酒为事。
家住广陵郡东十里,所居宅南有大古槐一株,枝干修密,清阴数亩,淳于生日与群豪大饮其下。
唐贞元七年九月,因沈醉致疾,时二友人于坐扶生归家,卧于堂东庑之下。
二友谓生曰:“子其寝矣,余将秣马濯足,俟子小愈而去。
”生解巾就枕,昏然忽忽,仿佛若梦。
见二紫衣使者,跪拜生曰:“槐安国王遣小臣致命奉邀。
”生不觉下榻整衣,随二使至门。
见青油小车,驾以四牡,左右从者七八,扶生上车,出大户,指古槐穴而去,使者即驱入穴中。
生意颇甚异之,不敢致问。
忽见山川风候,草木道路,与人世甚殊。
前行数十里,有郛郭城堞,车舆人物,不绝于路。
生左右传车者传呼甚严,行者亦争辟于左右。
又入大城,朱门重楼,楼上有金书,题曰《大槐安国》。
执门者趋拜奔走,旋有一骑传呼曰:“王以驸马远降,令且息东华馆。
”因前导而去。
俄见一门洞开,生降车而入。
彩槛雕楹,华木珍果,列植于庭下;几案茵褥,帘帏肴膳,陈设于庭上。
生心甚自悦。
复有呼曰:“右相且至。
”生降阶祗奉。
有一人紫衣象简前趋,宾主之仪敬尽焉。
右相曰:“寡君不以弊国远僻,奉迎君子,托以姻亲。
”生曰:“某以贱劣之躯,岂敢是望。
”右相因请生同诣其所。
行可百步,入朱门,矛戟斧钺,布列左右,军吏数百,辟易道侧。
生有平生酒徒周弁者,亦趋其中,生私心悦之,不敢前问。
右相引生升广殿,御卫严肃,若至尊之所。
见一人长大端严,居正位,衣素练服,簪朱华冠。
生战栗,不敢仰视。
左右侍者令生拜,王曰:“前奉贤尊命,不弃小国,许令次女瑶芳奉事君子。
”生但俯伏而已,不敢致词。
王曰:“且就宾宇,续造仪式。
”有旨,右相亦与生偕还馆舍。
生思念之,意以为父在边将,因没(“没”原作“殁”,据明抄本改。
)虏中,不知存亡。
将谓父北蕃交通,(“通”原作“逊”,据明抄本改。
)而致兹事,心甚迷惑,不知其由。
是夕,羔雁币帛,威容仪度,妓乐丝竹,肴膳灯烛,车骑礼物之用,无不咸备。
有群女,或称华阳姑,或称青溪姑,或称上仙子,或称下仙子,若是者数辈,皆侍从数千,冠翠凤冠,衣金霞帔,采碧金钿,目不可视。
遨游戏乐,往来其门,争以淳于郎为戏弄。
风态妖丽,言词巧艳,生莫能对。
复有一女谓生曰:“昨上巳日,吾从灵芝夫人过禅智寺,于天竹院观右(明抄本“右”作“石”。
)延舞婆罗门,吾与诸女坐北牖石榻上。
时君少年,亦解骑来看,君独强来亲洽,言调笑谑。
吾与穷英妹结绛巾,挂于竹枝上,君独不忆念之乎?又七月十六日,吾于孝感寺侍(“侍”原作“悟”,据明抄本改。
)上真子,听契玄法师讲观音经。
吾于讲下舍金凤钗两只,上真子舍水犀合子一枚,时君亦讲筵中,于师处请钗合视之,赏叹再三,嗟异良久。
顾余辈曰:‘人之与物,皆非世间所有。
’或问吾民,或访吾里,吾亦不答。
情意恋恋,瞩盼不舍,君岂不思念之乎?”生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群女曰:“不意今日与君为眷属。
”复有三人,冠带甚伟,前拜生曰:“奉命为驸马相者。
”中一人,与生且故,生指曰:“子非冯翊田子华乎?”田曰:“然。
”生前,执手叙旧久之。
生谓曰:“子何以居此?”子华曰:“吾放游,获受知于右相武成侯段公,因以栖托。
”生复问曰:“周弁在此,知之乎?”子华曰:“周生贵人也,职为司隶,权势甚盛,吾数蒙庇护。
”言笑甚欢,俄传声曰:“驸马可进矣。
”三子取剑佩冕服更衣之。
子华曰:“不意今日获睹盛礼,无以相忘也。
”有仙姬数十,奏诸异乐,婉转清亮,曲调凄悲,非人间之所闻听。
有执烛引导者亦数十,左右见金翠步障,彩碧玲珑,不断数里。
生端坐车中,心意恍惚,甚不自安,田子华数言笑以解之。
向者群女姑娣,各乘凤翼辇,亦往来其间。
至一门,号修仪宫,群仙姑姊,亦纷然在侧。
令生降车辇拜,揖让升降,一如人间。
撤障去扇,见一女子,云号金枝公主,年可十四五,俨若神仙。
交欢之礼,颇亦明显。
生自尔情义日洽,荣曜日盛,出入车服,游宴宾御,次于王者。
王命生与群寮备武卫,大猎于国西灵龟山。
山阜峻秀,川泽广远,林树丰茂,飞禽走兽,无不蓄之。
师徒大获,竟夕而还。
生因他日启王曰:“臣顷结好之日,大王云奉臣父之命。
臣父顷佐边将,用兵失利,陷没胡中,尔来绝书信十七八岁矣。
王既知所在,臣请一往拜觐。
”(“觐”原作“观”,据明抄本改。
)王遽谓曰:“亲家翁职守北土,信问不绝,卿但具书状知闻,未用便去。
”遂命妻致馈贺之礼,一以遣之。
数夕还答,生验书本意,皆父平生之迹,书中忆念教诲,情意委屈,皆如昔年。
复问生亲戚存亡,闾里兴废。
复言路道乖远,风烟阻绝,词意悲苦,言语哀伤,又不令生来觐。
云岁在丁丑,当与女相见。
生捧书悲咽,情不自堪。
他日,妻谓生曰:“子岂不思为政乎?”生曰:“我放荡,不习政事。
”妻曰:“卿但为之,余当奉赞。
”妻遂白于王。
累日,谓生曰:“吾南柯政事不理,太守黜废,欲藉卿才,可曲屈之,便与小女同行。
”生敦受教命。
王遂敕有司备太守行李,因出金玉锦绣,箱奁仆妾车马列于广衢,以饯公主之行。
生少游侠,曾不敢有望,至是甚悦。
因上表曰:“臣将门余子,素无艺术。
猥当大任,必败朝章。
自悲负乘,坐致覆餗。
(“餗”原作“棘”,据明抄本改。
)今欲广求贤哲,以赞不逮。
伏见司隶颍川周弁忠亮刚直,守法不回,有毗佐之器。
处士冯翊田子华清慎通变,达政化之源。
二人与臣有十年之旧,备知才用,可托政事。
周请署南柯司宪,田请署司农,庶使臣政绩有闻,宪章不紊也。
”王并依表以遣之。
其夕,王与夫人饯于国南。
王谓生曰:“南柯国之大郡,土地丰壤,人物豪盛,非惠政不能以治之,况有周田二赞,卿其勉之,以副国念。
”夫人戒公主曰:“淳于郎性刚好酒,加之少年,为妇之道,贵乎柔顺,尔善事之,吾无忧矣。
”南柯虽封境不遥,晨昏有间,今日暌别,宁不沾巾。
生与妻拜首南去,登车拥骑,言笑甚欢,累夕达郡。
郡有官吏僧道耆老,音乐车舆,武卫銮铃,争来迎奉。
人物阗咽,钟鼓喧哗不绝。
十数里,见雉堞台观,佳气郁郁。
入大城门。
门亦有大榜,题以金字,曰“南柯郡城”。
是朱轩棨户,森然深邃。
生下车,省风俗,疗病苦,政事委以周田,郡中大理。
自守郡二十载,风化广被,百姓歌谣,建功德碑,立生祠宇。
王甚重之,赐食邑锡爵,位居台辅。
周田皆以政治著闻,递迁大位。
生有五男二女,男以门荫授官,女亦娉于王族,荣耀显赫,一时之盛,代莫比之。
是岁,有檀萝国者,来伐是郡。
王命生练将训师以征之,乃表周弁将兵三万,以拒贼之众于瑶台城。
弁刚勇轻进,(“进”原作“适”,据明抄本改。
)师徒败绩,弁单骑裸身潜遁,夜归城。
贼亦收辎重铠甲而还。
生因囚弁以请罪,王并舍之。
是月,司宪周弁疽发背卒。
生妻公主遘疾,旬日又薨。
生因请罢郡,护丧赴国,王许之,便以司农田子华行南柯太守事。
生哀恸发引,威仪在途,男女叫号,人吏奠馔,攀辕遮道者,不可胜数,遂达于国。
王与夫人素衣哭于郊,候灵舆之至。
谥公主曰顺仪公主,备仪仗羽葆鼓吹,葬于国东十里盘龙冈。
是月,故司宪子荣信亦护丧赴国。
生久镇外藩,结好中国,贵门豪族,靡不是洽。
自罢郡还国,出入无恒,交游宾从,威福日盛,王意疑惮之。
时有国人上表云,玄象谪见,国有大恐,都邑迁徙,宗庙崩坏。
衅起他族,事在萧墙。
时议以生侈僭之应也,遂夺生侍卫,禁生游从,处之私第。
生自恃守郡多年,曾无败政,流言怨悖,郁郁不乐。
王亦知之,因命生曰:“姻亲二十余年,不幸小女夭枉,不得与君子偕老,良用痛伤。
夫人因留孙自鞠育之。
”又谓生曰:“卿离家多时,可暂归本里,一见亲族,诸孙留此,无以为念。
后三年,当令迎生。
”生曰:“此乃家矣,何更归焉?”王笑曰:“卿本人间,家非在此。
”生忽若惛睡,瞢然久之,方乃发悟前事,遂流涕请还。
王顾左右以送生,生再拜而去。
复见前二紫衣使者从焉,至大户外,见所乘车甚劣,左右亲使御仆,遂无一人,心甚叹异。
生上车行可数里,复出大城,宛是昔年东来之途,山川源野,依然如旧。
所送二使者,甚无威势,生逾怏怏。
生问使者曰:“广陵郡何时可到?”二使讴歌自若。
久之(原空一格,据明抄本补“久之”二字。
)乃答曰:“少顷即至。
”俄出一穴,见本里闾巷,不改往日。
潸然自悲,不觉流涕。
二使者引生下车,入其门,升自阶,己身卧于堂东庑之下。
生甚惊畏,不敢前近。
二使因大呼生之姓名数声,生遂发寤如初,见家之僮仆,拥篲于庭,二客濯足于榻,斜日未隐于西垣,余樽尚湛于东牖。
梦中倏忽,若度一世矣,生感念嗟叹,遂呼二客而语之,惊骇,因与生出外,寻槐下穴。
生指曰:“此即梦中所惊入处。
”二客将谓狐狸木媚之所为祟,遂命仆夫荷斤斧,断拥肿,折查枿,寻穴究源。
旁可袤丈,有大穴,根洞然明朗,可容一榻,上有积土壤,以为城郭台殿之状,有蚁数斛,隐聚其中。
中有小台,其色若丹,二大蚁处之,素翼朱首,长可三寸,左右大蚁数十辅之,诸蚁不敢近,此其王矣,即槐安国都也。
又穷一穴,直上南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