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换看出他的意思,向众妇人道:“我这样金子般好话教训于他,你们看他这头脸气相,凶的还有个收煞?这非动刑不可!”说罢,用手在阎年脸上一指道:“打!”阎年伸开自己右手,就在自己脸上打了五六个嘴巴,直打的面红耳赤,眼中冒火。
众妇人也有惊怕的,也有微笑的,只是不能说话。
不换又向众妇人道:“你们看阎年这两只贼眼睛,圆标标的,胡子都乱窄起来,这是他心上恨我。
”随拣了两个少年俊俏些的妇人,指着阎年胡子说道:“这奴才满脸封毛,其可恶处正在此!你两个可下去!”两妇人立即走下来,不换用手指着阎年的胡子道:“拔!”两妇人走至阎年前,一个抱住头,一个双手捉住胡子,用力硬拔,拔的一丝一缕,纷纷落地。
好一会,将左边胡子拔尽,疼的阎年通体汗流,每疼到极处,惟有一哼而已。
不换见鲜血从肉皮内透出,说道:“右边的胡子,我与你留下罢。
只是上嘴唇胡子,也饶不得!”两个妇人又拔起来。
拔了一会,不但嘴唇上,连项下的胡子,也拔尽了。
此时门外有许多男女,看得亲亲切切,那一个敢入来替阎年顶缸?不换站起来,笑向两个妇人道:“你两个该着实感念我,阎年今晚若与你二人同床,这半个没胡子的后生,须知是我作成的!”又向阎年举手道:“得罪之至!改日再领教罢。
“于是摇摆出来,通没一人敢再搠。
大家目送不换去了。
家人们跪来搀扶阎年,那两条腿和长在地下的一般,那里搀扶的起?众妇女也是一样,没一个能动移者。
只待得金不换走出前门,把诀咒开放,众男妇方能动履。
一家内外,反乱的惊天动地。
阎年吃此大亏,愤无可泄,将抢亲诸人个个痛行责处,为他们将道士抬来。
又差人去钱元家铺中乱打了一番,打坏了许多的东西物件。
钱元也不敢在京中做生意,连夜变卖资本,逃回太原。
阎年没了胡子,怕主人究问,推病在家。
只一两天,早传的相府知道,严世蕃大笑不已。
严嵩将阎年叫去,痛行詈骂。
此时正于相府西边,买了几十间民房,修盖花园,罚阎年一万银子助工,为家人不守本分之戒。
相府的人都说是钱元的女儿作成他,孰不知都是金不换用一个字作成他!阎年耻于见人,暗中托本京文武官,查拿穿蓝的瘦小道人报仇。
自己将右边胡子,索性也剃了个干净。
反成了一无胡子的少年,闻者见者无不痛快! 再说金不换先到东猪市口儿故衣铺内,买了几件皮夹棉衣,又从摊子上买了棉鞋袜等类,几件打包在一处,扛在肩头。
又到米铺内买下几十石米。
当时就把银子付与,吩咐将米另放在一空房内。
包了一斤多米,带在身边,出了都城,架云直赴泰山。
起更时分到洞外,叫开门,逐电接了衣服等物。
不换入去,见城璧、如玉俱在石堂内坐着。
城璧道:“怎么这时候才来?大哥衡山去了么?”金不换笑着,走到石堂东北角下,将带来的米包儿打开,心想都中那坐米铺,口中念念有词,随手倒去,只见米从包儿内直流,好半晌方才流完,地下已堆有三十仓石来米。
如玉欣羡不已。
不换方才坐在一处,向城璧道:“二哥同温贤弟起身后,大哥去虎牙山寻天狐的两个女儿,传他们道术去了,是为酬他送书的情义。
”又向超尘、逐电道:“法师着我吩咐你两个,天天做饭打柴,服伺温贤弟饮食,少有怠忽,定行逐出洞外。
”二鬼笑了。
不换道:“这实是法师临行的话,你当我和你顽么?”城璧道:“温贤弟已饿了一天,你两个快去做饭。
”二鬼即忙收拾。
不换又说道:“二哥说我来迟,这却有个缘故在内。
”遂将山西王秀才和阎年的事,详详细细说起。
说到拔了半边胡子处,
你今日这拔胡子,更凶数倍。
拔了一半边,又与他留下一半边,不消说,那半边也存不住了。
“说罢,捧着大肚又大笑起来。
笑罢,又说道:“猿不邪传我们拘神遣将,那移搬运诸法,我看也都罢了,只是这呆对法和这指挥法,最便宜适用。
要教他怎么,他就得怎么。
”温如玉道:“人家若用此法禁我们,该如何?”城璧道:“也有个解法。
若是没解法,便和阎年一般,什么亏也吃了。
”说着,又不由的大笑起来。
不换道:“大哥去虎牙山,我想那两个女朋友,若见了大哥,未免要想起二哥来。
”城璧笑道:“我到不劳他错爱。
”如玉问虎牙山的话,不换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又道:“贤弟,休怪我说。
你是个风流人儿,将来于这‘色’之一字,到要立定脚跟,庶不妄用功夫,为外道所摇。
”城璧道:“他醒着遇的是金钟儿,做梦遇的是兰芽公主。
这两个想来都是绝色,差不多的也上不了他的眼。
”如玉道:“小弟今日梦醒之后,直觉心如死灰,便是天上许飞琼、董双成,我总以枯骨相待。
”不换道:“若是金钟儿不死,来到此地,你又要勾起旧情。
”如玉道:“就是他重生,我也视同无物。
”不换道:“这话我就信不过。
”三人都笑了。
少刻,超尘送上一大碗饭,一碗白水煮的野菜。
连、金二人,此时颇能服气,也是断绝了烟火食水,常吃些草根、药苗等类,桃李、榛杏、核桃、枣子,便是无上珍品,又不和如玉同食。
如玉虽年来穷苦,酒肉却日日少不得,到此地步,他偏要大口嚼咽,怕二人疑他向道不坚。
城璧留神,见他吃的勉强,笑向如玉道:“我当日做强盗时,吃的东西,只怕比你做公子时饮食还精美些。
后来随大哥出了家,觉得冷暖跋涉都是容易事,只这饭食甚是艰苦。
到二年以后,也就习以为常。
贤弟从此还得瘦一半,必须过三年后,方能复原。
这都是我经验过的。
但要念念存个饱着比饿着好,活着比死了好,便吃得下去了。
“如玉道:“谨遵训示。
”到二鼓后,城璧便传如玉出纳气息、吞精咽液之法。
次日午刻,不换回玉屋洞去了。
正是: 胡长髭短心多险,况是严嵩大总管。
今日抢将道士来,吁嗟总管不成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