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邹老爷的人吃饭。
不醉了,我不依。
”众人答应,一齐下楼去了。
应龙道:“老公公日在圣上左右,定知圣心。
年来诸大臣内,圣上心中,到的宠爱那个?”袁太监道:“宠爱的内外大臣,也有十来个,总不如吏部
你听着罢,就要做宰相哩。
”应龙道:“比严中堂还在上么?”袁太监道:“你说的是严嵩么?”应龙道:“正是。
”袁太监道:“那老小妇的,走了背运了。
”应龙忙问道:“我见圣上始终如一,笼眷与前无异,怎么说他走了背运?”袁太监道:“你们外边的官儿,那里知道内里的事?二年以前,这老头子还是站着的皇帝。
不知怎么,从去年至今,青词也做的不好了。
批发的本章拟奏上去,都不如圣意。
启奏的事,万岁爷未尝不准他的,只是心上不舒服。
”应龙道:“老公公何以知道这般详细?”袁太监道:“我在上衣监见万岁爷的时候少,一月不过两三次。
司理监赵老哥和奏疏上的乔老哥,他们两个是日夜不离的。
万岁爷脸上略有点喜怒,他们就可以猜个八九分儿。
是为什么事体,一个爱严嵩不爱,有什么难测度处。
” 应龙以手加额道:“此社稷之福也!”袁太监道:“你说是谁的福?社稷是个什么人?”应龙道:“我没有什么福不福。
”袁太监拂然道:“你这人就难相与了。
你今儿个和我一会,咱们从今日就是好哥儿,好弟兄,好朋友。
我的爹妈,就是你的父母,我的侄儿子们,就是你的儿女。
有了话,你也不要瞒我,我也不要瞒你。
你方才来来回回盘问爱谁不爱谁,必定有个意思。
又把严老头子紧着问,你到的是心上疼他?还是恼他哩?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拿主意。
你要怕我走了话,我到来生来世,还做个老公,教人家割了去。
这个誓儿,对不过你么?”应龙道:“老公公出入内庭,品端行方,断断不是走话的人。
弟因严嵩父子屠毒万姓,杀害忠良,贪赃卖官,权倾中外。
久欲参他一本,诚恐学了前人,徒死无益国家。
适听公公说他圣眷渐哀,谅非虚语。
小弟志愿已决,今晚回去,定连夜草成奏疏,上达宸听。
事之成败,我与老贼各听天命罢了。
“袁太监把桌子一拍,道:“好,好!你听我告诉你:你前几年参他,不但参不倒,且有祸患。
若再迟几年参他,他将万岁爷又奉承喜欢了,可惜就失了机会。
如今不迟不早,正是分儿。
你做这件事,不但成就了你的声名,还替我报了仇恨,正是一举两得。
”应龙道:“老公公与他毫无交涉,怎么说‘仇恨’二字?” 袁太监道:“说起来,我就恼死。
我们祖籍是河间府人。
我自入宫后这二十多年,也弄下几个钱儿。
我的父母也死了,只有个同胞的老哥哥,和几个侄儿子,在珠宝市儿,买了两处大铺房,费了四千二百来两的银子。
只讨了半年房钱,不意他家有个总管,叫什么阎七,他硬出来做原业主,只给了我哥哥二千两银子,就把两处铺房都赎了去。
我哥哥不敢惹他,我又怕弄出是非来,教万岁爷说我们有钱。
赔了二千二百多两本儿,教他克了去。
你说气也不气?分明他还知道是我们内官的房子,若是平常人,休说找二千,连一千还未必找给。
你今日要参他,我心上先就乐起。
还有个诀窍,我说给你:你的参本,别要在通政司挂号,那老奴才耳目众多,一露风声,你的本章白搁在那儿,他就着人先参了你。
当日那赵文华,不知和他做了这们多少次。
我们内里都知道,谁肯在万岁爷前翻这个舌头?今日四月初二日,也功夫忒促急,你定到四月初四日,早饭后,亲到内阁,我教管奏疏的乔老哥在内阁等你。
你暗暗的递与他,就是了。
我们哥儿两,相交的最厚,年年总要送他几套衣服穿。
” 应龙道:“这乔公公,虽素日闻名,只是认识不得他。
万一交错了,关系非浅。
”袁太监道:“他有什么难认?一脸麻子,长条身材,穿着蟒衣玉带。
且他常到内阁,和中堂们说话儿。
别的内官,没有旨意,谁敢到内阁里去?”应龙道:“假若圣上追究不由通政司挂号,该怎么处?”袁太监道:“你好罗嗦呀!这样个胆儿,就想参人!你不由通政司挂号,是你的不是,他私自收你的本章,替你传送,难道他不担干系么?只因他有那个武艺儿,他才敢收你的本章哩。
我想了一会,你且不要参严老头子。
他受恩多年,此时他就要算国之元老。
你一个上科新进的小臣,虽说是言官,你参的他轻了,白拉倒,惹的他害你。
参的语言过重,万岁爷看见许多款件,无数的要迹。
他闹了好些年,竟毫无觉查,脸上也对不过诸王大臣和普天下的百姓,只怕你也讨不了公道。
依我的主见,你莫妙于只参他的儿子严世蕃,和他家人阎七等。
搬倒小的儿,大的不怕他不随着倒。
这就替万岁爷留下处分他父子的地步了。
比如一窝燕儿,你把小燕儿都弄死,那大燕儿,还想安然住着么?” 应龙连忙站起,叩谢道:“老公公明见,匪夷所思,真令人佩服感激之至!小弟就如此行。
此时雨已不下多时了,小弟告辞罢。
”袁太监还礼后,说道:“好容易知己哥儿们遇着,你不如在这儿住一宿,明日我和你一同进城。
”应龙向袁太监耳边说道:“我回去要做参本,等我参倒严嵩父子,你有功夫,我就来陪你,只用你着人叫我一声。
”袁太监大乐,道:“这们的敢只好。
还有句话,我说给你:若见了乔老哥,叫不得他老公公。
这老公公是老婆婆的对面儿,不是什么高贵称呼。
”应龙连连作揖,道:“小弟山野,整叫了你一天老公公,该死,该死!”袁太监亦急忙还揖道:“你好多心呀!你当我恼你么?我要恼你,我就不说了。
你叫我老公公,我知道你是心上敬我。
我只怕你得罪了乔老哥。
”应龙又作揖道:“你还不快指教我,到的该称呼什么才好?”袁太监笑道:“你的礼忒多,到底还和我是两个人。
你听我教给你:比如他要叫你邹先儿,这和你们叫老公公一样,你称呼他老司长。
他叫你邹老先生,这是去了儿字加敬了,你称呼他乔老爷。
他若叫你邹老爷,你称呼他乔大人。
他是衣蟒腰玉的老公,比我们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