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假面绎情暗藏兰因冷舟东渡明示絮果(3/3)
,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
他脱下了呢子大衣搭在臂弯,只穿着灰色的西装马甲和衬衫,身形挺拔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寂。
方才舞台上的一切,尤其是那个戴着银色面具、努力模仿着男性姿态的身影,以及自己那不受控制般投入的示范,还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
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温柔而清晰。
沉墨舟没有回头,似乎早已料到。
顾兰因缓步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而立,同样望着那萧瑟的庭院。
她手中捧着两杯刚沏好的热茶,氤氲的热气在清冷的空气中袅袅升起。
她将其中一杯递向沉墨舟。
“墨舟,喝杯热茶暖暖吧,站了这么久。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婉柔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既不显得过分亲昵,也不会让人觉得疏远。
沉墨舟微微一怔,似乎从沉思中被惊醒。
他转过身,接过茶杯,指尖不可避免地与顾兰因的轻轻触碰了一下,触感微温。
“多谢,兰因。
”他的声音略显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两人一时无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品着茶。
茶是上好的碧螺春,清香甘醇,驱散了傍晚的寒意。
“今天的排练,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顾兰因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目光依旧落在远处的枯枝上,语气像是随意的闲聊,“尤其是吴灼和婉清这两个孩子,真是给了我们太大的惊喜。
临危受命,却能这么快抓住角色的精髓,难得。
”
沉墨舟“嗯”了一声,目光也投向远方,语气平淡客观:“她们确实很有天赋,也很努力。
面具的提议,歪打正着,反而激发了她们更专注于情感表达。
”
“是啊,”顾兰因轻轻颔首,抿了一口茶,似是不经意地继续道,“吴灼那孩子,平时看着清冷沉稳,没想到演起罗密欧来,那份热切和决绝,竟能诠释得如此到位……刚才你指导她拥抱动作时,她最后表现出来的那种力度和投入,”她顿了顿,选择合适的词汇,“……几乎能以假乱真了。
连婉清那丫头都差点信以为真,闹了个大红脸。
”??她说着,唇角弯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像是想起了当时有趣的场景。
“她今天的状态,投入得让人惊讶。
”顾兰因望着远处,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聊天气,“她平时那样清冷自持的一个姑娘,竟能把罗密欧的热烈和决绝诠释到那种程度……尤其是最后那个拥抱,几乎超越了模仿,带出了某种真实的情感力量。
”??她轻轻啜了口茶,??“这或许就是戏剧的魅力,能让人短暂地挣脱外壳,触碰到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内心。
”
沉墨舟的目光依旧落在远处的枯枝上,声音平静无波:“她很有天赋,也肯钻研。
是个好苗子。
”
顾兰因侧过脸,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艺术家特有的、对情感微妙流动的敏锐探究,语气依旧温和:“你示范给她的那种力量……非常具象,甚至可以说是震撼。
我很少见你在指导时,展现出如此……充沛的个人情感维度。
”
沉墨舟端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廊下的空气似乎凝滞了片刻。
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回应。
就在顾兰因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再说些什么时,沉墨舟却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地抛出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消息:“教育部选派留学生的名单已经定了。
明年九月,我将赴东京帝国大学文学部,专攻东洋史。
”
顾兰因闻言,怔住了,脸上掠过一丝真实的惊讶。
??东京帝大东洋史?在这个时局微妙的当口,去日本人的学术腹地研究历史???她迅速掩去眼底的复杂神色,语气尽量保持平稳:“东京帝大的东洋史……确是显学,其研究路径与方法论,与国内迥异。
恭喜你,墨舟,能获得这样的机会深入堂奥。
”她的祝贺听起来依旧真诚,??却似乎比预想中少了几分欣喜,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与探究。
她是个极其聪慧且知趣的人,立刻明白了这个消息在此刻被提出的意义。
它像一道清晰的分界线,划定了未来,也明确回应了她方才那委婉的探询。
她非常自然地收回了原本可能继续的、更深一层的谈话方向,唇角重新漾起温和的笑意,语气转为一种客观的探讨:“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或许能从另一种视角,反观历史的脉络与沉浮。
这是一条……独特而重要的路径。
”
沉墨舟微微颔首,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晦暗难辨,语气带着一种沉静的决心:“??是的,此去正是为了厘清脉络,鉴往知来。
??希望能学些切实有用的东西回来。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多喜悦,反而有种沉甸甸的决意。
“一定会不虚此行的。
”顾兰因点头,????“期待你学成归来,能以新的眼光,为我们解读更多的谜题。
”??她巧妙地将话题完全转向了未来和专业领域。
“但愿如此。
”沉墨舟的语气也似乎松懈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紧绷。
夕阳终于完全沉入地平线,廊下的光线迅速暗淡下来。
一阵冷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也带来更深重的寒意。
“天晚了,风凉了,回去吧。
”顾兰因轻声道,结束了这场短暂的、未能深入却也无需再深入的交谈。
“好。
”沉墨舟应道。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离开了廊下,身影渐渐融入渐浓的暮色之中。
方才那番短暂的、触及边缘又迅速撤回的对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未能激起巨大的波澜,却也让两人心照不宣地触摸到了某种真实的边界,以及这决定背后可能隐藏的、更为复杂的时代与个人考量。
顾兰因明白,东渡扶桑的距离和彼邦复杂而敏感的学术环境,或许会彻底改变许多事情。
而沉墨舟则更清晰地意识到,那不该有的、被他定义为“僭越”的念头,必须、也必将被这即将到来的遥远距离、沉重的学业使命和特殊的时代背景,彻底斩断和埋葬。
只是这个决定,带来的并非解脱的轻松,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寂寥、甚至带着几分历史赋予的沉重感的空茫,弥漫在他看似平静的侧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