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堂前认子玉为凭灯下锢情泪作缚(2/3)
了,眼睛瞪得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吴道时,又怯怯地望向主位上不怒自威的吴镇岳。
他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呼吸都屏住了,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那声称呼对他而言,重若千钧,充满了渴望与恐惧。
吴镇岳显然也愣了一下,捻着胡须的手停顿在半空。
他看向吴树,目光中带着审视,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这个孩子是女儿带回来的,他默许其存在,给予衣食,但从未想过要正名。
长子此刻的举动,突如其来,却又仿佛……顺理成章。
他看着那孩子紧张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心底某处微微松动。
就在这短暂的静默中,吴镇岳的目光掠过吴树那双因紧张而颤抖、布满伤痕的小手,再看向他那双充满敬畏与渴望的眼睛,心头猛地一震。
眼前这瘦小却倔强的身影,竟与他记忆深处某个几乎被尘封的画面骤然重迭——那是在一片被炮火犁过、断壁残垣仍在冒烟的焦土上,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穿着一身不知从哪个阵亡士兵身上扒下来的、极不合身的破烂军服,浑身血污尘土,手里死死攥着一把豁了口的刺刀,站在一堆瓦砾前,用一双狼崽子般凶狠、警惕却又深藏着巨大恐惧与绝望的眼睛瞪着他,仿佛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又或是转身逃入废墟深处。
那个孩子,就是年幼的吴道时。
那时他刚从一场惨烈的围城中被部下拼死救出,损失折将,身心俱疲,却在废墟里捡到了这个眼神像刀子一样、仿佛生来就只为活下去的不知哪位部将或战士的孩子。
他至今记得那双眼睛里的光,冰冷、坚硬,没有丝毫孩童该有的天真,却有一种撼人心魄的求生欲。
他把他带回了家,洗净了脸,才发现那污垢之下是极其清俊却早熟得令人心惊的容貌。
他从最初的谨慎到后来的用审视的目光观察着一切,学习着一切,仿佛一只时刻准备回归荒野的孤狼。
一晃……这么多年了。
吴镇岳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个废墟中捡来的、浑身是刺的狼崽子,如今已长成这般挺拔冷硬、不动声色便能掌控全局的模样。
而他此刻,正用他独特的方式,为另一个从泥泞里捡来的孩子,争取一个名分,一个……家。
这算不算是一种轮回?一种冷硬外表下,不为人知的传承与……温柔?
张佩如先是惊讶地微微张开嘴,随即眼中迅速漫上温柔而了然的神色。
她看看面色冷硬却目光坚定的儿子,又看看紧张无措的吴树,最后望向丈夫,唇角弯起鼓励的弧度,轻轻点了点头。
吴灼的心也提了起来。
她看着小树,眼中充满了鼓励与心疼,无声地支持着他。
她明白,这是兄长在用他最直接的方式,为吴树在这个家奠定名分,给予他最坚实的庇护。
在令人窒息的几秒沉默后,吴道时再次开口,声音沉了一分:“去。
”
这一个字仿佛惊醒了吴树。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矮凳发出“刺啦”一声轻响。
他手忙脚乱地端起自己面前那杯还没喝过的、微温的茶水,步履有些踉跄地走到吴镇岳面前。
他不敢抬头,双手剧烈地颤抖着,将茶杯高高举过头顶,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细若蚊蚋、带着明显颤音的字:
“爹……请…请用茶。
”
吴镇岳看着举到眼前的茶杯,以及孩子那双布满伤痕、因紧张而颤抖的小手,沉默了片刻。
终于,他伸出手,稳稳地接过了那杯茶,并没有立刻喝,而是放在桌上,然后抬手,轻轻抚了一下吴树的头顶,声音比平日温和了许多:“嗯。
好孩子。
回去坐吧。
”
吴树心中被巨大的激动和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冲刷着,他眼圈一红,赶紧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把水汽逼回去,小声应道:“是……”然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坐下后,整个人还处于一种轻飘飘的、难以置信的恍惚状态,但脊背却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些许。
暖阁内安静了一瞬,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一种更深沉、更紧密的联系在无声中缔结。
吴镇岳看着那孩子强忍激动、小心翼翼的模样,沉吟片刻,伸手从自己腰间解下一块常年佩戴的、温润通透的羊脂白玉平安扣,玉质油润,雕工古朴。
他朝吴树招招手:“小树,过来。
”
吴树闻声,立刻抬起头,眼中还带着一丝茫然和紧张,但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吴镇岳面前,垂手恭立。
吴镇岳将那块触手生温的玉佩放入吴树掌心,语气平和却郑重:“既叫了爹,便是我吴家儿郎。
这玉随我多年,今日予你。
望你日后谨言慎行,持身以正,莫负此名。
”
掌心传来温润的触感和沉甸甸的重量,吴树低头看着那枚象征着接纳与认可的玉佩,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巨大的惊喜和不知所措让他呆立在原地,只是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玉,又抬头看看吴镇岳,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一旁的吴灼见状,眼中泛起温柔的笑意,她适时地轻声提醒,“小树,还不好好谢谢爹?”
吴树这才如梦初醒,巨大的喜悦和感激瞬间冲垮了紧张,他猛地屈膝,竟是要跪下去,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响亮:“谢谢爹!小树……小树一定记住爹的话!绝不负爹的期望!”
吴镇岳伸手虚扶了一下:“起来吧。
家宴之上,不必行此大礼。
”
“是!爹!”吴树用力点头,就着这虚扶的力道站起身,紧紧攥着那枚玉佩,仿佛攥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他退回到座位时,脚步都有些发飘,脸上是掩不住的、灿烂又带着泪光的笑容,不时低头看看手心,又赶紧小心翼翼地收好。
暖阁内的气氛因这赠礼与承诺而变得更加温暖而庄重。
宴席终了,吴道时目光扫过正欲离席的吴灼:“灼灼,你饭后到我砺蜂堂来一趟,给你备了生辰贺礼。
”
吴灼闻言微微一怔:“是,大哥。
”
吴镇岳闻言笑了笑:“道时有心了。
”他目光温和地看向??依旧沉浸在巨大喜悦中、不时摩挲着怀中玉佩的??吴树,“小树也去吧,你大哥给姐姐准备了礼物,想必也有你的一份。
”
吴树闻言,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充满期待地看向吴道时,却又不敢开口,只是紧张又兴奋地攥紧了??藏着玉佩的??衣角。
吴树跟着吴道时走进砺蜂堂书房时,心还因怀中的玉佩和方才的认可而怦怦直跳。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狭长的乌木匣,推到桌沿。
“给你的。
”声音依旧冷硬。
吴树上前,小心打开匣盖。
黑丝绒衬垫上,躺着一柄寒光内敛的匕首,刃短而凌厉,鲨鱼皮鞘,柄上缠着防滑的密线。
“刃口开了锋,见过血。
”吴道时语气平淡,“不是玩具。
贴身藏着,防身,也防变。
不到万不得已,不准亮出来。
更不准,对着自己人。
”
吴树呼吸一窒,双手郑重地捧起木匣,指尖感受到金属的冰冷与沉重。
他挺直脊背,大声应道:“是!大哥!我记住了!”
吴灼陪母亲张佩如回了主屋。
暖阁内,张佩如拉着女儿的手,细细问了近日起居,又叹道:“你哥哥那性子…待小树是严苛了些,但心思是好的。
你也是,别总由着性子,让他操心。
”
吴灼低头抿了口茶:“女儿知道。
”
稍坐片刻,吴灼起身告退,她转身折向厨房的方向。
厨房里值夜的婆子见大小姐进来,忙起身。
“不必忙,我自便即可。
”吴灼轻声吩咐,寻了醒酒的葛花、陈皮等物,洗净放入小砂锅,注入清水,坐在小炉上慢慢煎煮。
她垂眸看着炉中跳跃的火苗,听着汤水渐渐沸腾的细微声响,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药香。
待汤汁收得浓淡适宜,她仔细滤出,倒入一只温润的白瓷碗中。
之后,她才回到自己居住的疏影轩。
从雕花樟木箱里取出一条迭得整齐的玄青色羊毛围巾,针脚细密,是她数月来亲手所织。
她将围巾与那碗犹带温热的醒酒汤一同放入一个小巧的提篮里,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沉肃的砺蜂堂。
砺锋堂的书房内只亮着一盏孤灯,光线昏黄。
吴灼轻轻推开虚掩的门,只见吴道时和衣仰面靠在窗边的紫檀木躺椅上,闭着眼,眉心微蹙,呼吸似乎比平时沉重些。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
他军装外套的扣子解开了几颗,领带也松了,冷峻的轮廓在昏暗光线下似乎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