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病中送药冰霜释灯下临帖笔意通(1/3)
自那日书房决裂后,吴灼便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
她不再试图与吴道时沟通,甚至尽量避免与他碰面。
砺锋堂与疏影轩,仿佛成了什锦花园中两个互不干涉、冰冷对峙的孤岛。
府内的低气压持续蔓延,连下人们行走做事都愈发小心翼翼,屏息静气。
吴灼终日待在房中,或临帖,或看书,却总有些心神不宁。
那日撕碎名单、掷向兄长的画面时常在脑中回放,带来一阵后怕的同时,也有一种孤注一掷后的空虚与悲凉。
她不知道自己的激烈反抗究竟带来了什么后果,更不敢去想宋华卓的前程是否真的就此断送。
就在这种压抑与忐忑中过了好几日,这日清晨,丫鬟照例送来书信报纸。
在一众寻常信件中,一枚信封字迹飞扬,瞬间攫住了吴灼的目光——是宋华卓的笔迹。
她的心猛地一跳,指尖微微发颤地拿起那封信。
犹豫片刻,她还是走到窗边,深吸了一口气,才拆开了信封。
信纸上的字迹一如既往的洒脱不羁,透着喜悦与兴奋:
“令仪妹妹台鉴:
今日天大的好消息,迫不及待与你分享!交流项目的最终名单公布了,我竟真的入选了!简直像做梦一样!听说此次遴选竞争激烈,考核严苛,能最终获选,实在是侥幸,亦是对我往日训练的一种肯定。
不日即将启程南下,心中既期待又忐忑…
…听闻你近日身体微恙,望善自珍重,勿过多思虑。
北平冬日严寒,盼春归之日,能再与你…及诸位同窗相聚畅谈。
匆匆至此,余容再叙。
云笙谨上”
信的内容不长,却像一道阳光,骤然穿透连日的阴霾,照进了吴灼冰冷忐忑的心底。
他入选了?!
他竟然…入选了?!
吴灼握着信纸,反复看了两三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惊喜和深深困惑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不由自主地长长舒出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也随之松弛下来。
太好了…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的前程没有被无故断送。
这真是太好了…
然而,这口气刚舒完,一个更大的疑问便浮上心头:为什么?
兄长那日如此震怒,态度那般决绝,那份被他撕毁的名单上朱笔的叉号如此刺眼…为何最终结果却截然相反?
这绝不是兄长的风格。
他绝非那种会因旁人激烈反对而轻易改变主意的人。
更何况,她那日的言行,堪称忤逆顶撞,甚至带着羞辱,只会更加激怒他,绝无可能让他回心转意。
那么,是什么让他改变了决定?
是宋家施加了压力?是学校方面坚持了原则?还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更深层的原因?
吴灼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依旧萧索的庭院,喜悦过后,心头却笼罩上一层更深的迷雾。
兄长的行事,愈发显得莫测高深。
他就像一座沉默的冰山,你永远不知道底下隐藏着怎样的暗流与漩涡。
她低头再次看向手中的信,宋华卓那飞扬的字迹透露出的纯粹喜悦,与她此刻复杂难言的心绪形成了鲜明对比。
无论如何,他入选了,这总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至少,她那日的激烈抗争,或许并非全无意义。
只是,这短暂的“好消息”,并未能真正驱散笼罩在她与吴道时之间的厚重冰层。
相反,它像一道微妙的光,照亮了某些东西,却也投下了更长的、令人不安的影子。
她将信仔细折好,收进抽屉里。
心中的巨石虽暂时落下,但另一重关于兄长真实意图的疑虑,却又悄然升起。
这什锦花园的天,似乎永远让人看不透。
傍晚时分,天空又飘起了细雪。
吴灼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雪花纷飞,手中的书页却久久未曾翻动。
兄长的行为充满了矛盾:一方面对宋华卓的事网开一面,另一方面又对她冷若冰霜。
她看不透他。
他的心思比这冬日的夜空更加阴沉难测。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
走到窗边,恰好看到吴道时的座驾驶入院落。
车停稳,陈旻率先下车撑开黑伞,拉开车门。
吴道时弯腰下车,身形依旧挺拔冷峻。
然而,就在他快步走向檐下、即将脱离风雪的那一刻,一阵疾风卷着雪沫吹过——
吴灼清晰地看到,他颈间那一抹熟悉的玄青色色!正是她织的那条围巾!他竟…戴着了?在这严寒天气里,贴身穿戴着他似乎并未拒绝的礼物。
她的心跳再次漏了一拍。
吴道时似乎并未察觉楼上的目光,快步走入屋内。
那惊鸿一瞥的画面却深深烙在了吴灼的脑海里。
他戴着那条围巾…
他却对她视而不见…
他默许了宋华卓的入选…
他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无比诡异、令人窒息的画面。
吴灼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和迷茫席卷而来。
她原本以为那日的决裂已经将一切划清界限,非黑即白。
可现实却是一片令人困惑的灰色地带,充满了无声的拉扯和冰冷的暗示。
他到底想怎样?他究竟是个冷酷无情、滥用职权的暴君,还是一个…她无法理解、也无法触碰的,有着自己怪异逻辑和坚持的兄长?
就在这时,张佩如端着一碟新做的桂花糖糕来到她房中。
小树跟在后面,手里也捧着一小块,小口小口地吃着。
“灼灼,尝尝这糕,用的今年新腌的桂花。
”张佩如将碟子放在小几上,笑容温婉,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她在吴灼身旁坐下,拉过女儿的手,轻轻拍着,“瞧你,近日总是心事重重,人也清减了不少。
可是有什么烦难事,不能同母亲说说?”
吴灼垂下眼睫,摇了摇头,拈起一块糖糕,却并无胃口:“劳母亲挂心,只是冬日懒怠,没什么精神。
”
张佩如叹了口气,目光扫过窗外细碎的雪花,沉默了片刻,似是斟酌着开口:“我瞧着…你哥哥近来似乎也格外忙碌,心情…仿佛也不甚舒畅。
”她顿了顿,观察着女儿的反应,“你们兄妹俩…是不是闹什么别扭了?那日赏梅后,我瞧着就不大对劲。
”
吴灼的心微微一紧,指尖捏紧了糖糕。
她该如何说?难道要告诉母亲,她为了一个外姓男子,与兄长激烈争吵,甚至撕碎文件掷向他?
她只能含糊道:“兄长公务繁忙,我不敢打扰。
”
张佩如自然看出女儿的回避。
她轻轻叹了口气:“兄妹之间,哪有隔夜的仇?你哥哥那个人,面冷心…未必就那般硬。
他肩上担子重,压力大,有时行事难免严苛些。
你是他唯一的妹妹,多体谅他些…”
她说着,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