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病中送药冰霜释灯下临帖笔意通(2/3)
你哥哥他…前两日染了风寒,咳得夜里都睡不安稳,所以这几日才没和我们一同用饭,怕过了病气。
陈副官悄悄递了话,说是在书房咳得厉害,却还硬撑着处理公务,不肯好好休息…”
正低头小口吃点心的吴树闻言,立刻抬起头,小脸上满是认真的担忧,奶声奶气地补充道:“嗯!我听见了!大哥咳得可厉害了!晚上我从书房外面过,都听见了!”
吴灼闻言,猛地一怔,拈着糕点的指尖顿在半空。
原来…是这样?
他不是刻意冷落,不是要用这种方式惩罚她、羞辱她,而是…病了?怕传染给她和母亲、小树,才独自一人在砺锋堂用饭?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光,骤然刺破了她心中连日来的阴霾与愤懑。
她想起那日书房争吵时,他眼底不正常的血丝,声音似乎也比平日更沙哑低沉一些…当时她被怒火蒙蔽,竟丝毫未曾察觉异样。
甚至在她用最激烈的言辞攻击他、用最侮辱的动作弹击他星徽时,他强压下的震怒中,是否也夹杂着病中的不适与疲惫?
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懊悔与酸楚,悄然爬上心头。
她忽然觉得方才入口的糖糕变得有些涩口。
张佩如爱怜地摸了摸小树的头,又转向吴灼,语气带着恳切:“??他身子不适,心情自然更差些。
你是他妹妹,多担待些,莫要再惹他动气了。
??”
她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了些声音:“前两日,我恍惚听陈副官提了一嘴,仿佛是关于空军学校里宋家老二的事…好像原本是有什么岔子,后来不知怎的,又没事了…你哥哥为此,似乎还驳了下面一些人的面子…”
吴灼猛地抬起头,看向母亲!
张佩如却像是自知失言,立刻收住了话头,转而道:“唉,这些外头的事,我也不甚清楚。
只是想着,你哥哥或许也有他的难处。
灼灼,听娘一句劝,若是小事,便莫要同他拧着来了。
”
吴灼的心沉了下去。
母亲的话,像是一块拼图,隐约印证了她的某些猜测——宋华卓的事,背后果然有曲折,兄长确实干预了,但最终…结果却是好的。
而母亲此刻前来,看似劝和,实则也是在委婉地提醒她,不要触怒兄长,要顺从。
那日书房里他暴怒的神情、被她撕碎的名单、掷向他脸庞的纸屑…与母亲口中那个“驳了下面人面子”、“或许有难处”的兄长,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她看着母亲温和却带着担忧和一丝无奈的脸庞,忽然意识到,母亲或许也并非全然无知,她只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来维系这个家的平静,哪怕这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母亲的意思,我明白了。
”吴灼低声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会…尽量不再惹兄长生气。
”
张佩如似乎松了口气,又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
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最要紧。
”她起身,牵起小树,“你歇着吧,娘去看看厨房晚膳准备得如何了。
”
母亲带着小树离开了。
房门轻轻合上,室内重归寂静。
吴灼独自坐在窗前,望着窗外愈下愈大的雪,手中的桂花糖糕早已冰凉。
母亲的话语非但没有解开她的心结,反而让她感到更加孤立无援。
他改变了决定,却不会向她解释半分。
他留下了礼物,却不会给她一个好脸色。
他掌控着一切,包括她呼吸的空气和活动的范围。
吴灼将冰冷的糖糕放回碟中,这场无声的较量,她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任何胜算。
??而她发现自己甚至开始无法清晰地恨他或怨他,那冰冷的迷雾深处,偶尔透出的、难以捉摸的一丝微光,更让她无所适从。
味同嚼蜡的用完晚膳,吴灼心中那点因争执而生的怨怼,悄然被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虑与细微的愧疚取代。
她犹豫片刻,默默走向小厨房。
她先寻了川贝、枇杷叶等清肺止咳的药材,仔细洗净,放入小砂罐,注入清水,坐在小炉上文火慢煎。
她垂眸看着炉中跳跃的火苗,听着药汁渐渐沸腾的细微声响,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苦香。
她守着火候,心思却飘远了,想起那日书房他眼底的血丝和沙哑的嗓音,自己却只顾着激烈争辩…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待药汁煎得浓稠,她仔细滤出,倒入一只温润的白瓷碗中,放在一旁保温。
旋即,她又取来两只饱满多汁的雪梨,洗净、削皮、去核,将梨肉切成晶莹的薄片,放入另一只干净的小炖盅里,加入几块黄冰糖和少许清水,盖好盖子,隔水慢慢蒸炖。
她站在灶台边,静静守着两份炉火。
煎药的陶罐咕嘟作响,炖梨的瓷盅氤氲出清甜的水汽,将她清丽却带着忧色的侧脸笼罩得有些模糊。
时间在寂静的等待中流淌,她的耐心细致,皆融于这慢火精心之中。
直到梨肉炖得酥烂透明,冰糖完全融化,汤汁变得清亮粘稠,她才熄了火。
她将温热的药汁和那盅晶莹剔透的冰糖雪梨膏仔细放入一个食盒中,步履无声地走向砺锋堂。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吴灼轻轻叩门。
“进。
”吴道时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疲惫。
吴灼推门而入。
书房内只亮着一盏台灯,光线集中在书案一隅。
吴道时并未在处理公务,而是披着外衣,坐在案前,正凝神看着摊开的一卷字画,眉宇间带着倦色,偶尔以拳抵唇,压抑着咳嗽。
见是她,吴道时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淡,只淡淡道:“有事?”
吴灼将托盘轻轻放在书案一角,声音比平日柔软了几分:“听闻兄长咳嗽,炖了盏梨膏,或许能润润喉。
”她顿了顿,手指微微蜷缩,垂下眼睫,声音更低了些,“那日…在书房,是我失态冲动,言语无状,顶撞了兄长…还请大哥勿怪。
”
她说得有些艰难,但态度是诚恳的。
吴道时闻言,目光从字画上移开,落在她低垂的眉眼和那碗冒着热气的梨膏上,沉默了片刻。
书房内只闻灯芯偶尔的哔剥声和他略显沉重的呼吸。
良久,他才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语气依旧平淡,却似乎少了几分寒意:“罢了。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
他并未去看那碗梨膏,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案上的字画,指尖轻轻拂过纸张,似是随口道:“刚得了一幅米襄阳的《蜀素帖》摹本,笔意虽不及真迹奔放,却也颇有几分趣味。
你既来了,便看看吧。
”
这便是不再计较,甚至主动递出了和解的台阶。
吴灼心中稍安,依言上前几步,看向那幅字。
果然是米芾那独具特色的行书,笔势跌宕,欹正相生,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