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1/3)
汤九双眼放光,“能御敌能遮雨,简直是再好不过的避难所了!”
赵大匠想得没有那么长远,但看他神情激动,不由得高声附和,“对,有了船,咱还能远走海外!”
市面上的舶来品流光溢彩工艺非凡,可见那儿极其繁华,若真能前往,以众人的勤快,还怕没安生日子过?
他昂起头,高高眺向河面,双眼散发出灿烂的光芒。
四周蝉鸣好似静止了,荒草葳蕤的河边,只有他和汤九澎湃的呼吸声。
梨花注视他们片刻,心跟着飘向那富庶遥远的海外,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既然这样,我再找些人来帮忙。
”
四爷爷卸下族长之位后便沉迷木工,请他来造船的话,也许能造出来。
想着,她摇扇往回走,与两人道,“造船所需木头无数,你们暂且搁置手里的活,专心伐木,造船的事等我拿到图纸再说。
”
汤九仍有些恍惚。
他与同窗们数次乘船出行,但逃难时竟忘记能走水路了,如若不然,哪至于颠沛流离仍无归处...
“还想呢!”回过神的赵大匠捶他左肩,“地儿再好也得咱有本事到才行,还不赶紧拿了刀随我去砍树!”
汤九肩膀吃痛,理智瞬时清醒,再看梨花渐渐走远,心情更为复杂了。
当时他带家人走水路逃难的话,是不是就遇不到十九娘了?
赵大匠从装刀具的筐里挑了两把乌黑锃亮的,一把递给汤九,“拿着。
”
汤九叹息一声,盯着手里的砍刀看了又看,“干什么去?”
“砍树啊...”赵大匠踢开挡路的箩筐,往松树林的方向走,“亏你还是秀才呢,十九娘的话是一点没记住啊...”
汤九跟在他后面,穿过两块田埂后,气喘吁吁道,“这个时候?”
烈日曝晒,他不怕中暑?
他仰头感受了下日头,突然往回跑。
赵大匠听到脚步声回头,就看到汤九以扇遮阳跑去的背影,他大叫道,“好你个汤九郎,竟敢偷懒,信不信我跟十九娘告你的状。
”
汤九头也不回,直至跑回树下才摇着扇子回,“随你!”
他宁愿挨骂也不想顶着日头干活。
赵大匠恨得咬牙,觉得汤九笃定他不敢告状才有恃无恐,不禁大骂,“天打雷劈的,十九娘好心收留你们,安排点活你竟推三阻四,呸!”
上气不接下气的汤九并不恼,“活着才能为十九娘效力,赵大匠,我劝你先回来,等晚点再进山,否则热得中了暑就遭了...”
“胡说八道!”赵大匠冷哼,“你当我像你弱不禁风呢。
”
说完掉头就走。
他又不是大夏天没砍过树,哪回中暑了?
哼哼哧哧的穿过田埂,村道,越过艾草丛,站在进山的小路上时,渐渐喘不过气来,心也咚咚咚得跳得厉害,喉咙也干得厉害。
手往腰间的竹筒一抓,顿觉眼前发黑...
隐隐的,听到不远处传来汤九烦躁的怒吼,“慢点啊,小心中暑...”
后面的赵大匠听不到了,待他意识回笼,浓郁的药味涌入鼻尖,接着是满天婆娑的树影。
“醒啦...”簸箕边收药丸的隋氏看他睁着眼发呆,朝屋里喊人,“三东家,赵大匠醒了!”
须臾,赵广安端着个有缺口的褐色小碗出来,“快,试试我新研的配方...”
赵大匠大为感动,撑着身下的竹床坐起,沙哑着声道,“谢三东家。
”
赵广安摇头,“快喝吧。
”
赵大匠嗅了嗅,没什么苦味,相反闻着很清凉,他仰起头,张嘴就是一大口。
紧接着哇的一下全吐了出来,“这...这什么啊?”
赵广安躲得够快,脸上并没被溅到药汁,因而好脾气的说,“药啊。
”
赵大匠一脸苦色,“怎么是这个味道?”
“什么味道?”
赵大匠想了想,老实道,“说不上来,想吐。
”
令人想吐的东西多了去了,赵广安记忆最深的就是逃荒途中发臭生蛆的死尸,不由得问,“尸臭味吗?”
“不是。
”
“那是什么?”
赵大匠摇头,“味道很怪,以前没喝过。
”
“里面有味药材可能来自交趾,没喝过实属正常。
”看他满脸愁苦不愿喝,赵广安道,“这药治疗中暑有奇效,你赶紧喝了吧。
”
赵大匠浑身没劲儿,喘气也累得慌,心知自己中暑了,于是再次尝试了下。
这次轻轻抿了一小口,仍觉得难以下咽。
但又不人拂了赵广安的好意,只能找话题聊,“三东家怎么会有交趾的药材?”
赵广安目光闪了闪,“你喝完我再和你说。
”
因是同姓的缘故,赵大匠心里看赵家人格外亲切,于是捏着鼻子,强行将一碗药喝了个干净,边擦嘴边问,“三东家去过交趾?”
赵广安不答,而是问他,“感觉如何?”
“还是想吐。
”赵大匠压着心头恶心道。
见赵广安伸手,他恭敬的把碗还回去。
只见赵广安拿着碗走向灶房,喃喃自语道,“奇怪,莫不是族里弄错了?将寻常野草当成了藿香?”
“???”赵大匠人瞠目,“三东家?”
赵广安置若罔闻,嘀嘀咕咕的进了灶房。
赵大匠眼睛越瞪越大,食指伸进嘴里,欲把刚喝下的药抠出来。
隋氏见状,温声解释,“别怕,药里添味野草喝不死人的。
”
赵大匠停了动作,胀红着脸道,“野草有毒怎么办?”
饥荒最严重那会,大家伙看到野菜就挖,以致好多人因吃错东西而丧命,他千辛万苦活到现在,不想这么简单就死了。
问完,感觉院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半晌,赵大匠看隋氏白着脸说,“好像,好像真的没想到这点。
”
唰—赵大匠只感觉头顶一盆凉水泼下,泼得他浑身发寒,“那...那怎么办?”
他不会死在这儿吧?
隋氏又朝屋里喊了两声,声音明显比刚刚着急,“三东家,你熬的药会不会喝死人啊?”
“不能吧?”袖子挽到手肘的赵广安撑着窗棂探出头,“汤九没回来找我啊?”
汤九郎也喝了?赵大匠蓦地想起自己晕倒前的景象,问隋氏,“汤九郎送我回来的?”
“是啊...”
赵大匠抓狂,黝黑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那他岂不于我有救命之恩?”
隋氏点头,“是啊。
”
“那我岂不都得矮他一头?”
刨开荆州和益州那点事不谈,他一直打心眼里瞧不起汤九,是秀才又如何?细胳膊细腿的,力气还不如半大的孩子,做事也懒懒散散的,平日还爱贪小便宜...
这样的人,日后都得高自己一头,赵大匠哪儿受得了?
他骂骂咧咧的走来走去,“我不过口渴晕厥,谁让他救我的?他不救我也能自己起来...”
“甭以为救了我就可以使唤我,我才不听呢...”
隋氏不知他怎么了,看他骂着骂着突然盯着脚不吭声了,想问他怎么
了,还没开口,只见他暴跳如雷,“好你个汤九郎,竟趁我昏迷携私报复...”
赵广安洗了碗,发现他仍在树下唠唠叨叨的,心里直咯噔,“怎么了?”
莫不真中毒了?
隋氏已将药丸收入布袋,闻言,觑着赵大匠说,“他说汤九郎伤了他的脚,还将衣服给他磨破了,纠结要不要找汤九郎麻烦。
”
只要不是药有问题就行,赵广安暗暗松了口气,随即纳闷,“汤九郎拖着他,难免磕着碰着,没大碍不就行了?”
专心检查衣服破了几道口子的赵大匠听到这话僵在原地。
心想瞧吧,汤九救他一回,他便不能向从前那样骂人了。
隋氏把布袋拿回屋出来收簸箕时发现赵大匠垂头丧气的走了,好奇的问赵广安,“赵大匠怎么了?”
“不知道啊。
”
只要没喝药喝死人,赵广安就不想管太多,于是岔开了话题,“药丸晒得怎么样了?”
“有些还好,有些表皮裂缝了。
”
“会不会是米浆不够浓稠?”
“不知道。
”
“我问问三娘去...”
药丸开裂肯定不行,还得想想其他法子。
房间里,梨花还还在与人讨论。
照之前计划,闻五他们西去梁州贩卖艾草鱼腥草等物,但造船工期巨大,最好有精细的图纸再动工。
汤九提议去荆州。
荆州水运不如东边两州发达,但造船业还算成熟,弄到图纸的希望更大一些。
四方桌前,汤九握着炭笔,在桌上绘制出蜿蜒的曲线。
赵广安轻手轻脚的掩上门,走到李解跟前,“还没商量好路线?”
他以为闺女想拉拢梁州,不知他们改了主意要去荆州。
李解也没多说,“差不多了。
”
赵广安站了会儿,见所有人都不说话,害怕影响他们的大事,赵广安又出去了。
他前脚走,后脚汤九就收了手,“这是荆州境内的几个码头位置,离咱最近的是南陵县码头,去那儿县学应该能找到造船图纸...”
李解拿出一块洗白的布,照着桌上的地形图画在布上。
闻五凑过去,盯着他下笔。
梨花指着汤九标注出的水流走势,“水运源头是竹溪县,竹溪县往北连接益州,可荆州难民涌入益州时,未曾听说过江一事。
”
她们去荆州也不曾过江。
汤九道,“益戎两州山势独特,境内多地下河,你们顺江而下途径地下也未可知...”
闻五抢声道,“我想起来了,有段水路特别黑,水声特别大,震得我回来夜里睡觉脑子都哗啦啦的响...”
梨花倒是不记得了。
顾及她年龄小,罗大他们要自己好好休息,是以没怎么关注周遭环境。
但回村的好几晚睡着仍感觉在水上漂泊似的。
她道,“那将来有难,我们藏在那儿就安全了?”
顿时,所有人都看向她。
梨花问,“有问题?”
“没有。
”汤九哈哈一笑,“十九娘说得
好,比起辽阔多风的江面,阴暗的地下河更适合避难。
”
梨花已经称国了,哪有国主领着百姓四处漂泊的呢?
他问闻五,“地下河长宽几许?”
闻五摇头,“那会儿晚上,没细心观察,罗大郎,你们可有留意?”
罗大道,“当时每只竹筏的头尾都燃着火把,火把的光并未照亮两岸景象,由此推测的话,地下河至少宽四米,高四米,长的话,十几里是有的...”
那晚他值夜,虽觉周围有异,却始终不见动静。
汤九若有所思,“如果想去那儿避难,地形就得摸透了...”
不能有任何闪失。
梨花也知其重要,“那咱去荆州前先去趟山里...”
李解拧眉,“十九娘要去荆州?”
梨花嗯了声,见窗外的天快黑了,率先走了出去,“就这么说定了,明个咱就动身。
”
打探地形不是什么难事,而且这个时节有野菜野果充饥,干粮也不必准备太多。
她问赵广安要不要去。
赵广安出来许久,该回族里了。
赵广安帮着隋氏烧火煮饭,罗大他们吃得多,他炖了鱼腥草鸡汤。
鱼腥草腥味重,嗜血者食用后会短暂恢复清明,可见其有大补功效,于是他就想炖汤里给罗大他们尝尝。
西南人吃鱼腥草多撒盐生食,炖肉汤还是头一回。
见汤汁雪白,他重新盖上木盖,回梨花的话道,“去啊,今后你去哪儿阿耶就去哪儿。
”
“我要回趟族里...”
“是该回去看看了,你阿奶整天就盼着你回去呢。
”
罗大他们闻到肉香围过来,主动揽了烧火的活,听到两人的话,直言,“十九娘尽管家去,探地形的事交给我们就行了。
”
此事关系重大,梨花肯定要亲自查看的,“无事,我回族里耽搁不了多久。
”
汤九也站在灶前,见筲箕里的艾草堆得高高的,新奇的问,“鸡汤里还能放艾草?”
想到他拿了自家的扇子没还,赵广安便没给他好脸,“我家扇子呢?”
汤九慢悠悠扬起右手,“这儿呢,我先用用,走的时候就还你。
”
“哼...”赵广安说,“不还的话要你好看。
”
“咋能啊...”
炖鸡汤用的石鑊,满满一大鑊,添入鱼腥草和艾草后,几乎捞不出汤来,但罗大他们雀跃不已,围着赵广安直搓手。
赵广安忍俊不禁,“拿碗去。
”
“好吶...”众人应一声,转身出去拿了碗就竟然有序的在檐下站成一列。
汤九看得咂舌,盯着石鑊里黑黢黢的汤汁道,“我也吃这个吗?”
“想得美!”赵广安斜他一眼,“这是罗大他们的。
”
罗大他们连连点头,凶神恶煞的脸竟露出一副嗷嗷待脯的模样来。
汤九问,“我吃什么?”
“回家吃去!”赵广安拿了勺子,轻点了下灶台,外面的人立刻捧着脸大的木碗进来。
两只鸡,炖得只剩骨头架了,赵广安用勺子将其戳断,尽量让每个人都分到块骨头。
汤九看得直舔嘴唇。
艾草的味不好闻,但架不住里面有肉啊,待看罗四端着碗进来,他惊讶地眨眼,“你也吃这个?”
“对啊。
”
自打阿兄他们不发病后,吃食就一起煮的。
他们身子康健,只喝汤,不吃里面的艾草就行了。
碗装满后,他就端着出去,给后面的人挪地,见汤九杵着不动,礼貌的问了句,“要不要尝尝?”
汤九满眼期待,“好啊。
”
汤冒着热气,他小心翼翼的吹了吹,然后抿了一口,“好喝...”
不止有艾草,还有其他味儿,他指着碗里褐色软烂的草根问,“这是什么?”
“鱼腥草根。
”
“???”这玩意不是嗜血者吃的吗?想到什么,汤九惊悚的看向罗四,“你...你...”
罗四满眼都是鸡汤,看他双手哆嗦,怕他将鸡汤撒了,小心拿过碗,“咋了?”
汤九张嘴,使劲咳起来。
梨花猜到他的心思,解释,“鸡是隋婶养的,鱼腥草和艾草洗干净了的,普通人也能吃。
”
汤九这才挺直了身。
除了汤,罗大他们还吃饼。
烤过的菽乳饼,焦香干硬,配着鸡汤刚好。
汤九也分到一碗,端着碗出去时,见罗大的碗仍是满的,“怎么不吃?”
“太烫了,吃了会生病。
”罗大他们以前并不讲究这些,是赵广安的意思,太烫的不能吃,生水不能喝,是以他们都会等汤凉了些再动筷。
汤九也曾读过杂书,书里提到过这个,不禁惊奇,“三东家懂得真多。
”
白天赵广安殷切的端解暑药给他时,他以为赵广安拿他试药来着,眼下看来并不是。
“当然了...”罗大使劲挥扇,将扑来的蚊虫扇走,大声道,“三东家也是博学之人。
”
汤九认可的点头,挤进他和罗四中间,“你手里拿的什么?”
“菽乳饼啊...”
“我没吃过烤焦的菽乳饼呢。
”汤九一脸遗憾,“好吃呢?”
罗大掰了块给他,“一口饼一口汤。
”
“多谢。
”汤九感激的接过手,转身望着罗四,“罗四郎能否分我块菽乳饼,我想泡着鸡汤吃。
”
罗四敬重读书人,掰了块大的给他。
给梨花摆饭的隋氏看了直摇头,悄悄跟梨花说,“汤九郎怎么会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