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虎符(3/3)
,但腰背却依旧下意识地挺得笔直,眼神浑浊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锐利。
破旧的单衣下,隐约可见一些早已愈合、却依旧狰狞的旧伤疤痕。
他们的手边,或靠着或放着几根削尖的木棍,权当防身的武器。
看着这几人的形态,该是从前线退下来的老兵。
马车吱呀着经过篝火旁。
老农没有停留,只是同情地看了一眼这几个比他看起来更加困苦的老人。
篝火旁一个正低头用木棍搅动瓦罐的老兵,似乎被马车声惊动,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先是掠过赶车的老农,掠过草堆上沉默的古星河和神情阴郁的裴樱,最后,落在了正百无聊赖、好奇地四处张望的阿骨身上。
老兵的视线扫过阿骨沾着玉米屑的粗犷脸庞,扫过他的肩膀,最后,猛地定格在阿骨那脖颈间!
那里,用一根磨损得发黑的皮绳,系着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边缘残缺、布满划痕和污垢的金属片!金属片呈暗沉的青黑色,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借着跳跃的篝火光芒,老兵浑浊的双眼赫然辨认出,那残片上隐约可见的、极其古老而威严的——虎形纹路!虽然只剩下一半,但那猛虎回首咆哮的雄姿,那独特的铸造工艺,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骨髓里!
老兵搅动瓦罐的手猛地僵在半空!手中的木棍“啪嗒”一声掉落在灰烬里。
他布满皱纹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阿骨脖子上的半枚残片,瞳孔急剧收缩,里面爆发出难以置信、混杂着巨大狂喜和更深沉悲怆的光芒!
“虎…虎符?!”他喉咙里发出一个嘶哑到变调的音节。
其他几个围坐的老兵被他异常的举动惊动,纷纷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当他们的目光同样聚焦到阿骨颈间那半枚残缺的虎符上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哐当!”一个老兵手中的破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老天爷……”另一个老兵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是…是它!是将军的虎符!那半块!那半块啊!”第三个老兵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老泪瞬间纵横!
“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迟疑!这四五个须发皆白、饱经沧桑的老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齐齐朝着马车草堆上的阿骨,双膝重重地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坚硬的、冰冷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们的头颅深深地、无比虔诚地磕了下去,额头紧贴着冰冷的泥土,身体因为巨大的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
“少主!是少主啊——!”
“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少主真的还在人世!”
“萧将军!您看见了吗?少主回来了!您的血脉还在啊——!”
苍老而嘶哑的哭喊声,带着穿越了十六年时光的悲怆与狂喜,瞬间撕裂了荒原黄昏的寂静!
马车猛地停住了。
老农惊得目瞪口呆,手里的鞭子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古星河和裴樱也瞬间坐直了身体,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阿骨完全懵了。
他茫然地看着跪在车下、哭喊磕头的老人们,又困惑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块他一直觉得很趁手、冰凉凉的“铁片”,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求助般地看向古星河:“哥?他们…做啥?”
古星河的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阿骨颈间的半枚虎符残片,又扫过地上那些激动得浑身颤抖、老泪纵横的老兵。
一个模糊而惊人的念头在他心中炸开!
最先认出虎符的那个老兵,抬起满是泪水和泥土的脸,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阿骨嘶声喊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呕出的血泪:
“少主!您…您不认得我们这些老残兵了!可我们认得您!认得这半块虎符!这是您父亲,大昭前镇北将军——萧破虏萧将军的调兵虎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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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古星河和裴樱的心头!萧破虏!那个名震北境、却因“谋逆”之罪身陷囹圄、后来又被宰相李甫举荐在凉州打退狼庭的一代名将?!
可惜的是,萧将军打退狼庭后也身死。
老兵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在呜咽的晚风中回荡,揭开了那段尘封已久、染满血泪的往事:
“十六年前…那个雪下得能埋死人的冬天!凉州城里的消息像刀子一样扎进我们耳朵里…他们说…他们说萧将军勾结外敌,意图谋反!”老兵的声音因愤怒和悲痛而扭曲,“放他娘的屁!萧将军一生忠勇,带着我们这些粗汉子在北境风刀霜剑里拼命,他怎么会反?!”
另一个老兵捶打着地面,老泪纵横地接道:“是陷害!是朝廷那些狗贼!他怕萧将军功高震主,怕我们这些只认将军虎符、不听王府号令的老兵!趁着将军回京述职,给他扣上了天大的屎盆子!将军…将军当晚就被下了天牢!”
最先开口的老兵,浑浊的眼中滚下大颗大颗的泪珠,声音哽咽得几乎无法继续:“将军府被抄了…鸡犬不留…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整个凉州城都在哭啊!可是…可是我们这些老兄弟,当时都驻守在几百里外的烽燧堡,鞭长莫及…等我们得到消息,拼了命赶回来…什么都晚了!”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阿骨,仿佛要将这失散了十六年的少主模样刻进灵魂深处:“只有…只有将军府后院那个忠心耿耿的老奶娘!那天晚上,趁着兵荒马乱,她…她把自己裹得像个破麻袋,怀里死死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小少主…硬是从将军府后厨狗洞里…钻…钻了出去!”
老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雪交加、绝望刺骨的夜晚:“我们后来…只在那狗洞外面的雪地里…捡到了被撕扯下来的、沾着奶娘血的半块虎符…奶娘和小少主…就像被大风雪刮走了一样…再无音讯…我们都以为…都以为…”
他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将额头再次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肩头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了十六年的、如同老狼哀嚎般的痛哭。
荒原死寂。
只有篝火噼啪作响,舔舐着沉沉的暮色。
阿骨呆呆地坐在高高的草堆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脖子上那块沾着汗渍和尘土的残缺铁片。
又抬头,茫然地看着车下跪倒一片、哭得撕心裂肺的老人。
“萧…破虏?”他笨拙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含糊不清。
这个名字对他而言,陌生得如同天边的浮云。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里还捏着他刚才没舍得吃完、准备留着晚上再啃的半个粗面馍馍。
他看看馍馍,又看看脖子上那块被称作“虎符”的铁片。
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复杂而混乱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他那如同孩童般简单的心智堤坝。
“啊——!”
一声不似人声、充满了痛苦、迷茫和某种原始愤怒的嘶吼,猛地从阿骨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猛地将手中那半个粗粝的馍馍狠狠攥紧!
“噗嗤!”
干燥的粗面馍馍,瞬间在他那恐怖的力量下,被捏成了一团细碎呛人的粉末!白色的粉末簌簌地从他指缝间洒落,飘散在带着血腥和苦涩回忆的暮色荒原之风中。
他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那双纯净如山中清泉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猩红的血丝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茫然。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西北方向那苍茫的地平线,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古星河和裴樱震惊地看着阿骨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又看向地上那些痛哭流涕的老兵。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将阿骨颈间那半枚残缺的虎符染得一片血红。
萧破虏之子…
藏兵谷…
凉王张擎岳…
无数线索在古星河脑中疯狂交织、碰撞。
他望向西北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深邃。
这条寻找藏兵谷的路,注定将被前朝的血泪和今朝的阴谋,染得更加扑朔迷离,步步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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