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惊心动魄(1/3)
听到熟悉的名字,顾至再次勒马。
他调转马头,重新打量着对方:“你是何人?”
“在下郭六,来自颍川。
”郭六松乏地行了一礼,
“我本想进城,却不料远远瞧见了大火——敢问这位义士,城中出了何事?可曾见过荀文若?”
来自颍川,姓郭,再加上这副体弱而放达的模样。
顾至脑中瞬间冒出了一个人名。
虽然按照历史线,这个人此刻不应该出现在曹操附近,但在《大魏枭雄志》中,温县这一段剧情的末尾,曾经有个关于郭嘉的彩蛋一闪而过。
顾至:“……”
他又一次打量郭六的面貌,确实符合小说中“相貌周正,身子骨瘦削,神色倦懒,好似病体,却自有一股独特的风度”的描述。
如果这人真是郭嘉……
“没错,”顾至微不可查地点头,近乎自语地说道,
“你是真的六。
”
以郭六作为假名的郭嘉:“?”
从小到大,郭嘉被无数人评价“行事不忌”“性子古怪”,以往他都是当做没听到,不放在心上。
但现在,此时此刻,他真的油然而生一股子冲动——
他真的想把那些议论他的人全部拎到这儿,用小木棍撑大他们的眼皮,让他们好好睁开眼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怪人。
“若不方便回答,那就算了。
”郭嘉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策马就走。
走了没多久,他忽然听到后方传来逐渐靠近的马蹄声。
扭头一看,竟然是那个“怪人”。
原本背离温县,向着城外跑路的他,竟然调转了方向,与他一样向着城门的方向赶。
“义士不是要出城吗,怎么又回来了?”郭嘉随口一问,收回目光。
顾至捏着马缰,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带着周末加班的烦躁:“无他,掉了个老板。
”
这马跑得太快,没注意刚捞出来的曹操掉哪去了。
忙都忙活了一场,总不能白干,好歹回去看看。
“老板?”
又是一个陌生的词汇,让人摸不着头脑。
郭嘉自然也没听懂,但这不妨碍他根据语境进行理解。
“那一起走,结个伴?我也掉了个故交。
”
话音刚落,顾至已骑着战马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仿若电火行空,比箭矢还快。
郭嘉:“?”
正气喘吁吁地往外跑,一路跟着远处那只马屁股的新兵们,意外发现马屁股不见了。
前排的新兵揉揉眼睛,看了半天,发现顾至竟然勒马掉头,往他们的方向跑来,不远处还缀着另一个人,同样骑着马,紧随其后。
刻意放缓马速,在最前方领着新兵的徐质顿时露出激动之色:
“将军怕我们跟丢,特地回来——”
话未说完,顾至连人带马,从他身边疾驰而过,卷起一道暴风。
徐质吃了一嘴灰,连忙闭上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眼见顾至的背影越来越远,已经跃过了百人军队,徐质连忙大喊:
“将军,你去哪?”
顾至背对着他抬起左手,示意新兵原地待命。
带着浓重的不解与担心,徐质又喊了一声:“将军——”
“军”字还没喊完,又是一人一骑呼啸而过,又让他吃了一嘴的灰。
徐质:“……”
旁边,一贯喜欢与徐质斗嘴的牛金,此时也不免心生同情。
牛金慢悠悠地骑着马靠近,拍了拍他的肩。
一切尽在不言中。
因为一张口就会吃灰。
徐质:“……”
所以,第二个骑着马呼啸而过的人是谁?
此时,正策马疾奔的郭嘉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造了什么孽,他正策马扬鞭,急着往城门的方向赶。
“这是寻常人能跑出的马速吗?”
在心中嘀咕着,郭嘉紧随其后,没有丝毫放松。
却见顾至在即将靠近城门的时候,极其突兀地勒了马。
跑出残影的骏马骤然收到向后的力,受惊后仰,前蹄高高抬起,几乎要与地面垂直。
马背上的人似乎随时都会被摔下去,这极其惊险的一幕,让后方的郭嘉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可顾至仍然紧紧地夹住马腹,甚至牵引马缰,让马头向右偏转,避过城门前的那条通道,沿着城墙继续驰骋。
依照小说中曹操的行事作风,他在引敌入瓮之前,一定会妥善安置自己的家人。
现在,用两条腿跑路的新兵都出了城,骑着马的曹操却还在城中,那只有一个原因能解释。
——他没有走距离最近的东门,而是选了更远的北门。
因为夏侯惇在那。
战马绕着围墙,往北面疾跑,转眼失去踪迹。
缰绳在手中的触感粗砺而干硬,郭嘉只思虑了片刻,便调整方向,循着顾至的踪迹继续赶路。
纵马来到北城门附近,遥遥听到厮杀声。
顾至环视了一周,并未发现曹操的踪迹。
断裂的墙垣交错横列,火光与剪影闪动替换。
一派乱象间,顾至稍稍放缓马速,在裂成两段的匾额旁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夏侯惇。
他果然如小说中的那样,独自领了三十多个骑兵,在北城外游走,绞杀那些在城外望风、拦路的西凉兵。
不知道鏖战了多久,夏侯惇甲衣上浸满了鲜血,分不清是敌方士兵的,还是他自己的。
前额一道窄而长的伤痕贯穿到眉骨,殷红汩汩流下,沾湿了漆黑的睫毛。
他的神色冷肃又带着些癫狂,诛杀敌兵的右手毫不发软,干脆利落,甚至能抿出一分凶残。
夏侯惇放倒一个敌军,抽出刀柄,转身之际,正好与顾至遥遥相望。
似是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顾至,夏侯惇拧了一个血气森森的笑,带着惯常的嘲弄,却又似乎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顾白面,你在这做什么?”
……他还真的叫上了。
彼时充满恶意,被用来借刀杀人的外号,被夏侯惇说出来竟有一种怪异的揶揄与喜感。
顾至默然无语,将用了还剩一个底的刀尖药丢了过去。
“还挺精神的,看来暂时死不了。
”顾至回敬了一句。
附近游散的敌兵已经被清理干净,夏侯惇有了喘息的时间。
他一把接住看起来粗陋的陶瓶,打开封口嗅了嗅。
盛器简陋,药倒是极好,且极为难得。
“谢了。
”夏侯惇说得漫不经心,神色却板正了一些。
沾了少许药粉止血,他骑着马,靠近几许。
“你在找什么?”
虽然谈不上左顾右盼的程度,但顾至视线游移,明显在寻觅着什么人或者事物。
顾至转向隐匿疲态的夏侯惇:“曹将军不在这?”
夏侯惇反问:“孟德?他不是在城中?”
顾至只是道:“城西、城东都有大量军队靠近,城内还挤着一千多个西凉兵,情况危急,将军还是早些离开比较好。
”
这个消息来源于田将军派出去的哨兵。
当那哨兵向田将军汇报的时候,顾至率领的步兵已经悄悄抵达巷子的另一头,正巧听到了这个消息。
“多谢告知。
”夏侯惇没有再多说,也不像是要离开的模样。
他大概要等找到曹操了才肯走。
顾至回想着记忆中格外模糊的剧情。
根据郭嘉这个彩蛋,他暂且推测——城东方向远远看到的那支军队,应该是曹仁、夏侯渊的兵马。
那个背叛曹操的方姓部曲之所以有恃无恐,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知道曹仁、曹洪不久前分兵两处,到其他州郡募兵。
到外地募兵是个大工程,加上来回赶路的时间,一两个月都是快的,短时间内绝对不可能走个来回。
但他不知道的是,曹仁有他自己的门路,早就把那些“江、淮健儿”安置在了陈留郡。
将提前招募好的军队带回温县,一来一返,只需要十几天。
所以,哪怕姓方的背叛了曹操,又让李傕的部将田雄召集了其他几支西凉小队,只要撞上曹仁的这支军队,他们就没有胜利的可能。
在小说中,姓方的棋差一招,差一点就成功了——如果荀彧没有来到温县,没有识破敌方诡计,曹操等人决计撑不到曹仁回来的时候。
而现在的局面,说不上比原著更好,还是更坏。
比原著好的方面是——荀彧来得更早,识破奸细投毒的时机恰到好处。
而曹操假装受伤、让部曲装病、放火诱敌等一系列筹谋占尽了先机,甚至还有余力反过来围杀敌方。
比原著恶劣的方面则是——城西即将抵达的那几千个西凉兵。
在小说中,这几千个西凉“援军”根本就不存在。
顾至的神色难得凝肃了一些。
这么多人,到底是从哪儿冒来的?
多了这几千人的变数,曹操这一方还能顺利地全身而退吗?
眼见夏侯惇要带着亲兵再次进城,顾至开口提醒:
“依照城西那支神秘军队的脚程,将军只有不足半刻钟的时间,尽快。
若情况危急,可选择从城东方向突围。
”
到城东,与曹仁、夏侯渊的士兵汇合。
夏侯惇无暇回头,匆匆地抬手。
顾至停留在城外,继续绕着城墙,往西侧走。
越往西,城墙越破。
有一片城墙已经塌了一丈远,通过破碎的砖石,可以看见熊熊的火光,以及远处摇摇欲坠的曹宅。
……曹宅。
顾至勒了马。
后方传来“笃笃笃”的马蹄声,郭嘉骑着马追了上来。
顾至没有理会,计算着火势与蔓延速度。
“笃笃笃”,马蹄从他身边经过,渐渐走远了。
“笃笃笃”,远去的马蹄声再次变近了,对方又骑着马回来了。
郭嘉握着马绳,驱马来到他的旁侧。
“哟,好巧。
”
顾至仍然目视前方:“为何跟着我?”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何谈‘跟着’?”
郭嘉随口闲扯,见顾至目不斜视,并不理他,从容地改了口,
“你一定见过文若。
”
顾至不知道郭嘉这笃信是从何而来,也无暇去想。
“见过又如何?终究只是‘见过’。
”
见过,不意味着他知道荀彧现在在哪。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荀彧和曹操还在温县附近,或许在筹谋着什么。
“你若是找人,不妨进城去寻一寻。
只是城中危机四伏,内有千余个西凉兵兴妖作乱,外有上千兵马全速逼近……”
顾至尚未说完剩下的话,便见郭嘉眼角眉梢露出几分狡黠。
“那几个士兵既然唤你为‘将军’,听候你的指示——那么我作为曹氏的新兵,自然也要听‘将军’您的安排。
”
能让士兵原地待命,自己孤身一人前往危险之地的好人将军,总不会吝啬于保护他这个小小的“新兵”吧?
火苗跳跃而刺眼,顾至终于收回目光,不再看远处的曹宅,转而正视身旁的郭嘉。
“曹氏新兵?”
这四个字被顾至缓缓吐出,其味无穷。
在小说中行军五里都能喊累的脆皮谋士,突然转行当曹操的士兵,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自然,”郭嘉面不红心不跳地说着,煞有其事,
“我是曹仁将军新招募的士兵。
将军隶属曹氏,自然也是我的统帅。
”
“统帅?”顾至寓意深长地看向郭嘉,“你要与我一同踩缝纫机?”
“……何为缝纫机?”虽然听不懂,但郭嘉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不妙。
“我是曹氏关押在温县的囚徒,正在服役,”
顾至搬出应付荀彧的那套说辞。
他看出了郭嘉的打算,对此并不排斥,只是……他不喜欢跟着旁人的节奏走。
“你若要认我为‘统帅’,怕是要一起在曹营内搬砖。
”
郭嘉只是短暂地一愣,便愉快地应下:“好呀。
”
他状若一本正经地分析,
“人前你当我的统帅,人后咱俩一起当伙头兵,多年后也是一桩美谈。
”
话语终结者第一次遇到“已读乱回”还能回得很愉快的对手。
为了不给对方加餐,顾至没让郭嘉继续“愉快”,打量着他的马。
“这马是你从哪抢来的?”
郭嘉所骑的一看就是战马,比一般的战马还要略高一头,并不适合郭嘉这般稍显体弱的士人。
何况,马颈前的褡裢上还放着长弓与箭矢,看那长弓的制式,显然是正规的军用产品,比一般小兵所用的更长,更坚固。
它的主人,至少是个中等将领。
“不是抢,是从一个好心的裨将那儿借来的。
”
郭嘉睁着眼睛说胡话,看起来极为诚恳,
“盛情难却,只好收下了。
”
“你觉得我会信吗”——顾至眼中写着这样的意味,却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微微一笑,伸手拿走马褡子里的长弓与箭筒:
“既然如此,我也借上一借。
”
郭嘉:。
“郭兄盛情难却,只好收下了。
”
顾至满意地将战利品收缴到自己的身边,背着长弓与箭矢,驱马入城。
“先走一步。
”
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