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破例(1/3)
明怡有心替自己辩驳,想起方才招惹上的沈燕,一时哑了口。
“我困了,家主。
”
裴越无奈看着她,将她脑袋往怀里一摁,“睡吧。
”
明怡挪近了些,手从他掌心挣脱沿着他腰身往后圈去,靠在他怀里合上了眼。
不多时,马车抵达西便门,已是夜里戌时,这个时辰城门早已关闭,因着有公主的宫车在前方开道,城门校尉象征性盘问几句,便让过去了。
马车不紧不慢往裴园赶,大致行到崇文里街附近,一只轻骑跟上来,在帘外朝裴越拱手,“家主,宫门处传来消息。
”
能让暗卫急着追到半路,必然是十分要紧的事。
裴越看了一眼怀里的明怡,只见那乌黑的鸦羽在眼下投下一片月牙般的深影,神态松弛,鼻息均匀无声,该是睡熟了,于是便轻声道,“说。
”
暗卫道,“今日七殿下自宁王府上了一道请安折,用的是李蔺昭的‘瘦锋体’。
”
裴越一愣,微露讶意。
短短一句,意味着朝廷风向的剧变。
先说到李蔺昭的“孤锋体”,这是源自有一年皇帝万寿节各地文武百官争相上贺表,听闻李蔺昭不耐烦写这些公文奏表,草草写了一封应付,后来被礼部官员揪出,挂在正阳门外,这封贺表仅有七字:贺陛下千秋无极。
字是少了些,麻就麻烦在沾满了酒气。
礼部骂他大不敬,本意在以儆效尤,哪知这封贺表挂出去,没招来谩骂反而引起百官对他字迹的围观,夸他笔锋峭拔孤韧,锋芒毕露,与众人熟知的书法字体极为不同,极具个人风格,后来有人把他的书法评为“瘦锋体”。
这是七殿下自圈禁后第一回上折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位殿下含辱三年终于要反击了,且他的时机把握极为精准,卡在恒王失利的档口,借住李蔺昭的忌日重返百官视线,可见这位殿下政治敏锐性极高,十八岁,便有这样的城府,是个人物。
“御书房可有动静?”
暗卫回道,“至今未见消息传出。
”
裴越缓缓颔首,轻轻将氅衣往明怡身上遮严实了些,不再说话。
亥时初刻,马车抵达裴府,长风自巷子口灌来,停下那一瞬,明怡也醒了。
与裴越一前一后下车,登阶进门,几位管家照旧上前来迎,裴越问道,“太太可睡了?”
大管家回道,“半刻钟前问过,还未睡呢。
”
看来是在等他们。
裴越回眸看了一眼明怡,“先去一趟春锦堂?”
明怡并无异议,今日出了城又回得晚,不去婆母跟前道了个安,说不过去。
只是过去她出门,婆母从不等她,今日一反常态,估摸要训她,没有人喜欢挨训,明怡也不意外,是以行至春锦堂穿堂口,脚步便踟蹰几分。
裴越见她没跟上来,回眸问她,“怎么了这是?”
明怡慢悠悠上前,抬眸觑他,“婆母会不会恼我不着家。
”
裴越皮笑肉不笑,“现在知道怕了?”
明怡不是怕,是愧疚,遂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裴越又见不得她这样,抬手揉了揉她发梢,“行了,有我在,母亲不会骂你。
”
明怡一听就乐了,“果真?”她伸过手摸到他宽袖下,拽住他,“家主说话算数。
”
指尖插过去,与他十指相扣。
是极其亲昵的动作。
裴越被她弄得有几分不自在,摇摇头牵着她进屋,绕进东次间的暖阁,荀氏端坐在罗汉床,这回脸色果然不太好。
“今日,你四叔祖来了,一来便要见明怡,我说孩子有事出门拜访去了,他便在我这等,等到天黑还不见人回来,冲我念了好半……说着看向明怡,
“明怡,年底了,府上事多,下回若再有人寻你玩耍,母亲替你推却,如何?”
裴越十分赞成母亲的话,只是念着明怡那么骄傲的人,方才主动牵他与他撒娇,他若不替她说话,她岂不委屈,只能昧着良心与荀氏辩驳,
“四叔祖也是管得忒宽了,他自个儿府上儿子媳妇约束不好,把眼睛盯上明怡,咱长房的事轮不到他插嘴。
”
荀氏张了张嘴,看着素来视家规为圭臬的儿子,无言以对。
再看那儿媳妇,脸快埋去胸口,显见是不好意思了。
荀氏其实也舍不得说她,实在是年终尾宴在即,大家都盯着明怡,不能出错儿。
“你四叔祖说,明个儿一早过来。
”
裴越面无表情道,“母亲放心,这事儿子来料理。
”
荀氏默了默,似乎不知该说什么,“那年尾这段时日,便叫明怡在府上陪着我?”
裴越心里头一万个赞成,省得这憨姑娘又被人蛊惑出去,招惹花花草草,他很想帮明怡,却又做不到昧着良心替她说话。
明怡见裴越不吱声,挪着步子挨着他,轻轻牵了牵他衣角。
牵一下,裴越还想坚持,再牵一下,裴越顶不住了,缓缓吁了一口气道,“母亲,明怡打乡下来,还不适应咱们高门深宅的规矩,且再给她一些时日。
这要过年了,百姓家里的孩子都爱往外跑,明怡头一回在京城过年,定是好奇,她若要四处瞧瞧,母亲就依了她。
”
荀氏眼神直直盯着明怡那白皙纤细的手指,简直没眼看,很显然儿子被媳妇拿捏得死死的,这表明什么,表明小夫妻感情渐入佳境。
儿媳妇被逼得当着她面撒娇了,她总不能不给面子吧,
“你这话也有些道理。
”
荀氏挤出个笑容,“时辰不早,都回去歇着吧。
”
等人一走,荀氏捂住额往罗汉床上一倒,与嬷嬷吐了实话,“拿裴家宗妇与百姓孩子作比,也亏他说得出来。
”
嬷嬷笑着过来扶她,“好太太,咱们也歇着,您也别怨家主,家主这性子可不像极了当年的老爷,在外头不苟言笑说一不二,在媳妇跟前便是个粑耳朵。
”
荀氏想起丈夫又是噗嗤一笑,“那倒是,父子俩性子一模一样。
”
明怡和裴越这厢打上房退出来,不紧不慢往长春堂去。
夜里风凉,下人早早将廊子上的纱帘给掩下,这一路走回去倒也不是十分地冷。
明怡几度看向身侧的夫君,裴越却目不斜视,一言未发。
难不成也气上了,明怡于是又伸手勾了勾他衣角,“家……
这回,那男人突然驻足,半恼半嗔地盯着她,“方才当着母亲的面,你牵我衣角作甚?母亲何等人物,一定瞧得清清楚楚。
”
原来为这事恼她呢。
明怡慢腾腾收回手抱臂瞅他,“不高兴我牵?”
裴越道,“此举过于狎昵,私下牵牵尚可,当着旁人的面不可这般拉拉扯扯。
”
有损家主和家主夫人威仪。
明怡老神在在看着他,与他谈条件,“那你也不许捏我耳珠。
”
“………”
裴越默了默,那当然做不到,盯了她一瞬,忽然眯起眼问,“不许捏你左耳珠?”
明怡颔首,“是。
”
裴越笑了笑,一丝灼芒闪烁眸间,抬手捏了捏她右耳珠,“那往后捏这边。
”
“……”
说完他忍住笑,拂袖离去。
明怡呆住,摸了摸自己发烫的右耳珠,瞠目结舌盯着他清俊的背影。
这厮竟然调戏她。
“裴东亭,你站住!”
这是她第一回连名带姓唤他。
裴越置若罔闻,负手迈下台阶,撩起院中一枝冬梅,悠然越过梅林往前院书房去了。
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