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点念想(2/3)
有洗头,不知道发梢是否太多分叉,亦可能会有头皮屑,而上次染发已经将近三个月,发根的黑色也已清晰可辨,如是想着,耳根竟也热了。
我想摸出手机抵御这种尴尬,但是空间实在逼仄,手都举不起来,我望着地上,雨水顺着伞柄缓缓流下,在我们脚下慢慢汇人地板上那已然纵横流淌的雨渍之中。
我于是肩膊都放松下来,却不会左右晃动,就轻轻地靠在他的呢大衣上,而周遭讲电话的声音,斥责不要挤的杂音,小孩的尖叫与哭腔,雨水打在窗玻璃上的噼啪声,一下子微弱了,我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麻烦借过一下。
”他几乎是在我耳边说,我睁开眼睛,他侧身而过,准备下车,人流很快将我们分隔开,巴士门也正在要关上,嘟嘟嘟地在倒计时了。
这午夜的钟声迅速把我惊醒,我身体不自主地,几乎粗暴地挤过所有人,冲下了车,雨水瓢泼一样落下,匆匆打起伞来,冰冷的水滴溅在脖颈间,彻心的冰凉,此时的他已经在不远处准备过马路了。
这是哪?路牌显示是上海街,我快步赶上,离他二三人远,随着红灯变绿,再转吴松街,便上了宝灵街,至此我便认得是佐敦了,街两边一例是尼泊尔人和本地人的夜市摊位,此时已经纷纷用竹竿支起了透明的塑料雨棚,立在铁皮铺位上。
而地摊上的货品也已经收起,一边是交叠的童服洋装,一边是正在运转的低价电器。
而廉价彩色Led灯管在四周亮起,透过透明雨棚互相映照,在灰蒙蒙的雨线中若近若远,我怕跟丢了他,在店铺间越走越快,雨水也从皮鞋底冰凉地爬上脚腕,裤腿打湿后黏上小腿的皮肤,本是极不自在,而我但觉心中澄澈,眼睛瞥过那些裹在冲锋衣兜帽里的各处店家,觉得自己幸运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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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进白加士街,上了一栋旧楼,我隔着条街看到楼面写着伯嘉士大厦,我在对面的茶餐厅门口站着望向那些窗口,试图找到那些突然亮灯的窗户,在店家第三次提醒我“人来啊,人面多嚼食择”之后,我知道,我的电影要开场了。
《金锁记》这篇小说,第一人称叙事,故事很平淡,主角也没有名字,大概是一个香港出生的年轻人,作为一个研究生,自己住在佐敦的八楼房之中,月租8500港币,和包租婆谈到8000港币。
削房和隔壁的尼泊尔人共享一道铁闸门,而自己的木门却从来不锁,按照他自己的理论来说,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不会有人要的。
不仅自己家的门不锁,有时铁门也不锁,隔壁的尼泊尔人抱怨了几回,可他也满不在乎。
不仅自己家铁门不锁,他连办公室的门都不锁,有时直接半开着,他自有他的一套理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同时又有着逆来顺受的脾气,老板安排什么工作就做什么工作,加班到半夜也完全不在乎,旁人问他为何不抱怨,他便会说,抱怨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他出门上完厕所经常不拉裤子拉链,手机也从来不用手机保护壳,与此同时连碎屏险也不买,整天拿着的一个裂了大半的屏幕,好似被子弹击中过的iPhone,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消息的。
他不仅没有碎屏险,也从来不买任何保险,坐飞机也不买任何意外险和延误险,更别提人身保险或者重疾险了。
至于选举,不论是区议会还是选委会,他是从来都不参加的,从来都是不认识的人决定这里的命运,又何妨继续下去呢?他会这样回答。
这个小说没看完,故事还挺长,一直在更新。
后面主角性格好像也有一些变化,然而最主要阻止我读下去的原因在于,我最初以为这是一篇自传体小说,可读着读着,好像和我印象中那个严肃的蒋舟有着很多的区别。
影子与身体分离,帽子悬空,口罩飘散,我脑中的蒋山变得超现实起来,为了印证锁门这件事,我曾经问过一位博士助教,她却和我说,办公室的门都是拍卡的自动门,何来锁门一说呢?我又问她,那他会不会很随便,经常丢三落四什么的。
她看着我笑说,他们男的不都那样,哪有细心的?
中学的最后一年,晚自习会留到9点,照例父亲是会每天来接我,但那天有些不一样。
晚间老师评讲了白天测验的作文,着重表扬了我写的那篇记叙文,讲述一个盲人的寓言故事。
老师还在征得我委婉的同意之后,把我的文章贴在了教室后面的黑板上,我假装毫不在意,却总觉得背后有人在轻轻议论我,而那篇墙上的文章也在微微发着热,带着极细的气流,轻轻扰动我颈后的发梢。
快八点半的时候,父亲发消息给我说,批发商交货延迟了,会晚些到学校,让我且等他。
9点一到,大家各自回家散去,除了住校的同学都走了,我看了一会书心里觉得烦闷,便收拾东西准备往校门口去,一路见自行车棚下只剩一两辆孑孓茕立,确实是该回家的时候。
我在全家买了一个平时常买的日式烤饭团,站在店门口边吃边等,呼出的热气把眼镜都迷蒙了,风却更大了些,我把羽绒服兜帽往下拉得更深。
吃完脸上一阵热,觉得又多了些力气,拨打父亲的电话,始终没人接听。
手机上已经九点半了,我有些不耐烦,便想一路往家走,可能就沿路撞上了。
我把手插在口袋里,戴上耳机,过了桥,直直回家去。
路上是单纯的酷寒,如今很难想象父亲那些年是如何迎着风雪骑自行车往学校接我的。
我听着音乐,想着老师对我的点评,一盏盏路灯朝后退却,一步一步都踩着音乐的节拍,不觉人迹稀少,四周连车辆也少了,此时我从拐角的反光镜看到身后十来米有个戴着灰色兜帽的人在跟着我,过桥的时候好像就看到他了。
我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却不能将他甩远,而我脑中开始闪过一些男孩子的脸,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有我喜欢的,也有我所厌憎的。
四周愈加安静起来,只剩下单纯的风声呼啸,身后的细小脚步声提醒我们俩依然相距十来米,步履也愈加趋同,在酷寒中如岸上的纤夫缓步。
离家还有一段距离,随着路灯稀蔬,天色也愈加灰暗,直直压在头上,而气流在大片的钢铁建筑间加速冷却,我心里有一种无名的怒火在涌动,好几次都想停下来问他,你到底是谁。
但随之而来的还是恐惧,且并非单纯恐惧他会伤害我,还恐惧他并非只是想伤害我。
就这样一路走,快看到家的时候,我刻意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并没有人在跟着我,或者他早些时候已经消失了,在某个路口转回了家;又或者他是因为见到什么信号胆怯了。
这种疑问困扰着我,事实上这件事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随后的日子,我有意增加了单独回家的次数,但再也没能看见他,也没有过相同遭际,只是间或有时候,会听到一些脚步声,像影子一样陪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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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导修课还是照常进行,一切都为了期末那篇论文做准备。
他还是照常那样严肃冷淡,但我看他的方式发生了许多变化,我把他在豆瓣上标记五星的电影都看了,看了他的许多影评和日记,对他的了解也逐渐增多,从他最近更新的一篇叫作《热带风暴》的日记来看,我知道,他似乎有一个相思的对象。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最后还是离开了他,不然他就不会贴在自己的日记板上了。
他们后来怎么收场呢?一切似乎都是未知数。
看完这篇文章之后,我的期末论文突然有了思路,本学期阅读了张贵兴、黄锦树的作品,我很想知道他看到引文中出现一些他自己的文字时,感想会是如何。
快到6点的时候,我留意到他翻了两个身,通常他就要醒过来了,收拾好一切,去怡和街对面的麦当劳吃东西。
这时候我会让自己忙碌起来,主动申请帮忙做些卫生,通过集中解答顾客疑问等来度过这段时间,很快就有几个顾客聚拢来,开始询问复活节的送货安排。
好容易回答完了这些问题,见床铺边有些小朋友撕坏的包装袋,便拿着扫把,俯身整理,此时他眉目紧闭,我也调整自己的动作幅度,轻轻地扫着地上的垃圾。
抓到你了。
他轻声说。
那是一个秋天的上午,教室里还是一如往的安静,我沉浸在这份安宁之中,翻看着今天给我摆脸色同学夹在笔记本封套中的一封还没有写完的情书,正读到一半,发现门口正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是我们班的班长,也是我手中这封情书的写作对象。
他站在门口愣住,而我半骑在座椅上,手上正举着那封信,门前桌肚内的书包向外拉开悬在空中。
他停了一下,继续往教室后面走去,边走边说,我拿个旗子、你继续。
我抢着道,我想看看他们说了什么,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弱,耳朵上的热度似乎传递到了喉头,某种炎症阻止了我发声。
他听着我说,也不停步、拿了旗子就往回走。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我急急推回书包,站起身来问道,你一定要和他们说吗?他在门口停住,回过头来和我说,其实、我们早都知道了的。
我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像探视病人那样斜身坐着。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我问道。
你那次一直跟着我,上公交车,到佐敦,一直到我家楼下,我都知道。
他的声音沙哑,好像病了。
我以为你如果发现了会呵斥我,把我赶走,原来你都知道。
他依然闭着眼睛,双掌交扣。
他说道,因为没有用的,一个人有了想了解的念头就很难停下来,除非双脚离地,一个人不可能隐藏所有踪迹。
就像你我也不能,而且我发现你有意无意给那些微博和豆瓣点赞了,还是多年之前的Po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