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滚烫的河(2/3)
去。
”
李山向房门走去:“不用谢了,我还有事。
”
李山回到大队时,同事们正在开案情分析会。
副大队长赵勇指着挂图说:“泰山大桥长廊也得上一组人。
”
李山在张超越身边坐下,低声问:“几点开的?”
“八点四十,快完事了。
”
赵勇说:“市里要求两周破案,这都快一个月了,同志们再加把劲!不然我们没法儿和领导交代,更没法儿和人民群众交代!”
上个月城区发生了两起劫伤人案件,嫌疑人袭击路人抢劫财物,至今身份未明。
散会后赵勇叫住李山,询问蹲守情况和特情线索。
李山摇着头说:“最近连续搞夜巡和流动人口摸排,嫌疑人非常警惕。
”
赵勇叹气,问李山有没有好点子。
李山说:“两起案子是同一周发生的,都在火车站和汽车站附近,便宜在那儿蹲守抓捕,我认为很难。
”
“你觉得哪里不用上力量了?”
“我的意思是那边明着来,加强巡逻提高见警率,避免他在车站和财源街附近继续作案,那一带四通八达,蹲守动用的警力太大了,弄得咱们很被动也很疲劳。
最好是能把他引到更利于抓捕的区域。
”
赵勇点头,示意李山讲下去。
“这人选择外地游客下手,打闷棍劫财作案手法比较原始。
”
“游客身上容易搞到钱啊。
”“如果让他改变目标呢?”
“这个还能改?”
“可以试试,如果你急着弄钱,又得深夜活动,你选什么人下手?”
“深夜带钱的……”
李山说:“也不一定是深夜,天亮前也行啊。
”
“你小子的意思是那些到水产市场或者早市收货的?"
“太对了!”
赵勇两眼一亮,用力捏了捏李山的肩膀。
张超越低头四顾,问:“我从昨天就觉得不大对劲,你这车座子上怎么隐隐有股臭味?"
李山咬了口面包:“上周拉了个喝多的,吐车上了,我擦了擦还没顾上洗坐垫。
”
“你居然主动拉醉汉。
”
“是个女的。
”
张超越一听来了精神:“喝醉的女的:?”
“长得还行。
”
张超越大笑:“怪不得呢,你小子这是玩英雄救美啊,你从小就爱捣鼓这个。
”说着,从后排探过身子用拳头捅李山腰眼。
李山说:“别胡闹,盯好了!”
张岱东敲窗玻璃。
李山落锁,张岱东钻进车里。
李山问:“你怎么进来了?"
张岱东说:“过来看看你俩别睡着了,这是谁出的主意,让我装收水产的,这戏得演到什么时候?"
张超越说:“你就当兜风吧,别的便衣不也这样吗?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张岱东说:“扯淡。
”
李山说:“你放心,绝对让他下不了手,到处都是咱们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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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岱东说:“这都第四天了,你确定能来?"
李山说:“八九不离十吧,他前两次抢的钱不多,老缩着也该露头了。
”
张岱东说:“要真来了你们得果断出手,最好毙了他,这家伙下手快,又狠,有个受害者差点儿成了植物人。
”
张超越说:“我就说吧,你……"
张岱东提高声音:“你别坐着说话不腰疼,要不咱俩换换。
”
侦探与推理|滚烫的河|
李山说:“都小点儿声吧。
”
三人沉默。
月光在小路上泛着灰白色的光,百米开外,十字路口西南角,一根简易路灯孤零零地立在路边,灯下的流浪狥叫了几声。
更远的地方,水产市场里零星亮着灯光。
起风了,沙土打得玻璃噼啪作响,外环路上不时传来机动车的声音。
李山问:“摩托车呢?”
张岱东说:“在北边墙角,这是谁找的破车?都快散架了。
”
李山说:“将就将就,一会儿你骑过去吧,过段时间再回去变装,市场里外都有咱们的人,这段路我俩能一直看到你。
”
张岱东说:“屁啊,过了十字路口就看不到了。
”
李山说:“南边住户那组拉开窗子就能跳出来。
”
张岱东说:“靠,今天那组是大腚,他一蹲守就打呼噜,我又不是不知道他。
”
张岱东下了桑塔纳向北走去。
不久,阴影里出现灯光,紧接着传来摩托车的马达声。
张岱东骑车路过。
张超越说:“我下车撒泡尿。
”
对讲机突然发布指令:“各组注意,出现可疑黑色摩托,无车牌,一车两人,自东向西驶向小井街西边路口,五组、六组、十二组、十四组提高警惕,西区其他各组见机行事。
”
张超越说:“我操,是咱这边!”
李山说:“冷静,反馈一下。
”
张超越说:“五组收到!”
对讲机里各组相继回复。
小路凹凸不平,张岱东晃晃悠悠地骑着摩托,驮筐随着路面颠簸。
对讲机里传来声音:“二组呼叫,他们刚路过,两名骑手极度可疑,请各组注意安全,两人即将驶过小井街交会处。
”
对讲机继续发声:“西区各组立刻拦截,盘查可疑人员,大家注意安全。
”
李山打火,目视前方说:“东子危险,他没对讲机!坐好,咱俩直接冲过去。
”张超越掏枪上膛。
张岱东到达路口时觉出了反常,侧面而来的摩托车没有亮大灯。
他当即决断,必须加速通过,进入绝对可控区域。
他踩离合变挡。
意外出现了,路灯突然熄灭,四周陷入黑暗。
与此同时左侧的摩托车提速,张岱东听到了发动机嗡鸣声。
来者车技娴熟,循着光源冲到张岱东身旁。
耳边传来风声,张岱东本能地低头,却未能躲过沉重一击。
镐把砸在头盔上,响声过后他眼前闪出几片白光,像破碎的镜面落入深渊。
击打声变成了烧水壶的嘶鸣,接着又变成了线,从他耳孔里拉出来,像放风筝那样把他放飞到夜空里。
时间开始放慢,张岱东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有时间胡思乱想,他戴着头盔,犹如孤独的宇航员在宇宙中漂浮,虽然失重状态下移动困难,可他却凭着意念缓缓改变了姿势。
下一秒,时间闸门突然泄洪,张岱东借势翻滚到摩托车一侧,他肩膀上挨了第二下,翻滚让他躲过了致命一击。
四周出现光柱,在张岱东眼前结成一张眩晕的网。
他趴在地上,闻到了尘土味和水沟里的臭气。
眼前,一只甲虫掉在地面,挣扎着想要翻身,后背抬起落下,细黑的腿不断勾动着。
走进病房,张超越对张岱东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这头怎么包得跟个菠萝似的,没理成秃瓢吗?怎么旁边还露着头发?”
张岱东倚着枕头正在吃雪梨罐头,骂:“滚蛋,你是来存心气我的吧?”
张超越说:“这下你可立功了,等出院了,喝一杯给你贺贺顺便压压惊。
”说着将一个信封压到张岱东枕下,“弟兄们的一点儿心意。
”
张岱东说:“你赶紧拔腚,这有什么可贺的,我都轻微脑震荡了!以后绝对不能相信你们这些狗小子!”
张超越说:“谁想到关键时候城东停电了,要是不停电我就开枪了!唉,确实悬,还好你戴着头盔。
”
病房外传来敲门声,陶鑫探头,闪进房间。
陶鑫身后跟着王家乐,两人都夹着包,空出来的手上提着补品。
陶鑫大学毕业后进了外企,在济南工作,前不久升任了办公室副主任。
王家乐学习成绩不理想,在技校学厨师,学成后先是打工,后来自己开了酒楼。
众人寒暄。
陶鑫说:“东子你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成植物人了。
”
张岱东问:“这是谁放的屁?”
王家乐搓着手说:“昨天青年路派出所的小胡在我那儿办酒席喝订婚酒,他说你负伤住院了,我给李山和超越打传呼他俩不回,我就赶紧把陶鑫叫回来了。
”
张岱东简要说了说伤情,陶鑫建议中午小聚,要张超越喊上李山。
张超越说:“他正烦着呢,摊上事了!抓的那俩是流窜犯,河北的,有个家伙身上.”他瞥了眼身后的张岱东,起身说,“咱到外边抽根烟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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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楼道里,张超越讲述了事情经过。
两名嫌疑人来自河北沧州,其中一人曾在保定盗窃保险柜,其间刺死了单位保安。
七月初两人流窜到这里,结伙作案两起。
张岱东负伤后,一名嫌疑人当场被捕,另一个驾驶摩托车逃窜,被便衣逼停后抓获。
陶鑫问:“抓捕很成功啊,李山怎么还出事了?"
张超越说:“打伤东子的那家伙反咬一口,说天黑,以为遇到了万徒,挥棒自卫。
妈的,真能编!”
陶鑫说:“又不是没证据。
”
张超越说:“他们把赃物藏在一个废弃的机井站里,我们搜出了部分赃物,这是后话,才上来他俩啥也不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李山的脾气,东子生死不明,他在气头上,掴了那人几巴掌,还跺了一脚,结果对方脾脏轻度破裂。
”
王家乐叹气:“唉,你说这事弄的。
”
张超越说:“本来应该立个集体二等功,现在黄了,李山那边等着受处分吧,连累领导也得做检讨。
”
同一时刻,李山正脸色苍白地接受调查组问话。
问话持续了一个小时。
结束后,李山没有回家,他漫无目的地走在青年路上,随手抚摸梧桐树斑驳的树皮。
大街上车辆川流不息,李山转身,蓦然发现一个女子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李山被看得莫名其妙,他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女子莞尔一笑:“我跟你一路了。
”
李山盯着女子的大眼睛,说:“是你,辛芸芯!”
辛芸芯笑道:“咱们走走吧。
”
两人沿着青年路慢慢走到家属院,待业青年饭店早已拆除,原先的位置成了市局停车场。
两人穿过东岳大街,走进青年路南段。
在李山心里,青年路南段比北段的颜色深,他总觉得南路铺天盖地满是阴影。
辛芸芯问:“怎么不说话了?"
“我一走上这段路就爱胡思乱想,你注意了吗,这段比北边暗。
”
“这有什么奇怪的,北路的建筑不如这边高,学校和老地委什么的也都有大院,南路除了树荫就是高楼,把光都挡住了。
”
“你别说,还真是这样,以前我怎么没想到。
”
“你不是说了嘛,你从小生活在这条路上,其实你不是没想到是根本就没想,你被固有的环境框住了思想。
”
“感觉你对我挺了解的。
”
“我有点儿饿了,咱们找地方吃东西吧。
”
“对面胡同里有个吃红烧鲶鱼的馆子不错。
”
“去那边的咖啡馆吧,咖啡馆浪漫。
”
2002年夏天,李山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很大变化。
对此,他的评价是“喜忧参半”。
这一年年末,李山调任城东分局档案室工作,离开了他热爱的刑侦一线。
同年年末,李山与辛芸芯订婚。
天色渐暗,楼道里不时传来脚步声。
刘昌发换好便装,走到仪容镜前端详自己,他抚摸斑白的鬓角,转身对李山说了句:“晚上跟我喝几杯去?"
李山正在读案卷资料,没理会刘昌发。
刘昌发提高音量喊李山的名字。
李山说:“刘叔,我不去了,今天我得回家陪媳妇。
”
“你小子天天拿媳妇当幌子,一天到晚看这些陈年案卷,什么意思啊?”
李山赔着笑说:“我喜欢研究案子,这些资料很有看头。
”
李山调任档案室后每天整卷、打扫卫生、给老同志们提水泡茶,闲下来便翻阅历年案卷。
同事们常和李山打趣,说他在档案室屈才。
可李山觉得档案室就像个藏经阁,存有各个领域的案件资料,值得潜心研究。
刘昌发说:“咱这儿虽说不忙,但年轻人谁不愿建功立业?你得争取回原单位,老窝在这儿耽误前程啊!”
李山说:“我以前是急脾气,办事浮躁,在这儿工作一年多收获很大,也修身养性了。
”
刘昌发走后,李山打开台灯继续看案卷。
之前,他一直在看一宗70年代末期的杀人案资料,该案的侦办人员是李红旗和曹虎,当时曹虎还在刑警队工作。
李山由曹虎想到了妻子,他打去电话。
接通后,辛芸芯说:“我加班写报道呢,回去早不了。
”
“什么报道这么急?”
“哥伦比亚的参议长来参观访问,是大新闻稿。
”
挂断电话,李山做了几组俯卧撑。
吊扇呼啦啦地转着,套间里光线昏暗,陈旧的气味从门内不动声色地飘出来,一排排档案柜立在里面,柜门上反射着微光。
李山盯着门口愣神,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走进小门,几经折转走向东区角落。
李山在档案柜前踱步,视线逐一扫过盒脊上的标签,他慢慢停住脚步,打开柜门取出一个满是浮灰的档案盒。
盒脊上写着:奈河浮尸案(备查)。
案名下方贴着口取纸,纸上标注着时间:1982年11月。
李山返回办公室,脑子里接连浮现画面。
他失神地盯着档案盒,仿佛那是一扇通往旧时光的大门。
他抚摸封面上的“备查”二字,低声说了句:“居然是悬案。
”打开卷宗,李红旗、曹虎、王承军的名字交替出现在笔录上,被询问对象有三十人之多,所述内容多为死者生前印象和生活状况,此外还有个别被询问人的不在场证明。
李山目光跳动,想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夜晚,落水的陌生人、死者脸上的水草,月光照在黑黢黢的河面上,河水粼粼而动。
他被一种奇怪的氛围包裹着,仿佛那个死去的无名氏在二十年后突然有名有姓地端坐在他对面。
李山抬头,视线所及是刘昌发的磁化杯、烟灰缸、电话机、打印纸、搭在椅背上的旧毛巾以及对面墙壁上贴着的档案室管理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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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山掏出香烟,点火、深吸,思绪随着烟灰飘落到案卷里。
死者田兆铨,生于1918年,祖籍泰安,租住地社首山社区2号楼201室,30年代末至70年代末的生活经历不详,80年代初期由湖南省浏阳市返回泰安。
邻里反映田兆铨生前独居,性情温和,在各景区贩售纪念品,也为游客看相测字。
李山一气翻阅了十余份笔录,所记内容大同小异。
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按揉颈椎,站在桌边翻看其他材料。
这部分卷宗记录了田兆铨溺亡前夕几名被怀疑对象的不在场证明,文书附带了侦查员的取证记录。
李山向后翻阅,直接跳到了尸检报告。
……尸体双手双脚皮肤明显发白皱缩,
部分开始脱落,腹部膨隆,按压腹部可见大量血性液体自口鼻部溢出,除上胸部有条索状表皮脱落外,未见其他损伤。
尸体及甲下发绀,解剖发现双肺水性气肿,气管内有血性液体,细支气管腔内发现少量细沙,胃内充满溺液和未消化的食物…
报告之后是尸检照片。
李山观察死者胸前的伤痕,伤势轻微但很像抓伤,侦查员以此推断死者不排除他杀嫌疑。
李山沉思。
初见尸体的第二天,出于好奇他曾向李红旗打听案件。
当时李红旗熬完通宵回家,不耐烦地说:“不小心掉到奈河淹死的,小孩子家别乱打听事。
”李山思忖,小叔没和他说实话。
他翻了翻其他照片,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最后一张照片的拍摄物是件金玉器,确切地说是件残破的耳坠。
耳坠的挂钩采用了鱼形设计,小鱼口含吊链,吊链上连着水滴形翡翠,坠饰选料上乘,但底部却有一处破损。
窗外突然雷声滚动,疾风吹进屋子,打印纸犹如受惊的鸽群飞离桌面。
案卷快速翻了几页,打着挺僵在风中。
烟灰倾巢出动,立在窗边的痒痒挠砸向窗台掉到地上,发出了硬邦邦的声音。
李山关窗,室内恢复平静。
他在一片狼藉里坐回到椅子上,细看照片,思绪飘回到1989年夏天。
在项岚家的阁楼上,他曾翻动相册直至最后一页。
李山取过案卷,查阅之前跳过的部分。
他在怀疑对象中看到了“葛绍均”这个名字,继而在住址栏发现了“运舟街”。
李山失神地拿起手机。
电话接通后,李红旗问:“你小子又惹什么事了?”
“叔,你还记得当年奈河淹死个老头儿,你让我自己回家那次吗?”
“记得,是个备查案,你问这个干什么?”
“卷宗里有个叫葛绍均的住在运舟街,他外孙女我认识。
再就是物证记录里有个耳坠,是在死者裤卷里发现的,这人当时卷着裤腿,这你记得吧?”
“记得,他胸前的衣服有破损,身上有很轻的抓伤,裤兜里兜着那东西。
”
“耳坠是掉到地上弹进裤卷的吗?”
“弹不进去,做过侦查实验,没这么大的弹性,靠谱的推断是玉器本来就有残,不知怎么掉到了受害人的裤兜里。
”
“既然怀疑过葛绍均,怎么没接着查?”
“先后问了他两次,他有不在场证明。
你调回大队办案了?”
“还在档案室。
”
“那你问这个干吗?操闲心。
”
“我看卷看到了这个案子。
”
“也不见得就是他杀,那点儿伤也可能是之前就有的。
当年我们询问了很多人,还专门跑了趟湖南,这个老头儿孤苦伶仃地在外游荡了半辈子,很多信息都查不到。
病理检验发现他患有尿毒症,没有仇家,怎么看都像是自杀。
”
“要是有人为了抢耳坠把他推进河里呢?”李山问。
“我们怀疑过,但80年代破案缺乏技术手段又没有天眼,案子查了一阵子最后连定性都确定不下来,只能归为备查案。
”
李山翻了翻案卷,感觉葛绍均的询问材料记录简单,遂向李红旗询问原因。
李红旗说:“老葛嫌疑不大,叫来问话是因为他在一周前去过死者家,老葛在材料里也承认了,说他俩比较熟,上门找老田是买纪念品送给外地朋友,那种刻着石敢当的小石头。
事后我们调查了邮寄记录,没什么问题。
”
李山沉默,他本想提起那张女子照片,继而指出物证与葛绍均的关联,但想到二十多年的时间跨度,又觉得一切都已徒然。
挂断电话,李山站在凌乱的房间里。
他回顾与项岚的几次见面,在恍然间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二位稍等。
”管理员说完,起身离开门厅。
辛芸芯用手肘捅了捅李山,板着脸说:“我栖牲周末陪你做调查,你得好好谢我。
”
“两口子有什么好谢的?"
“我不管,完事儿你得请我看电影。
”
“回家看电视剧不行吗?”
“你一点也不懂浪漫,扫兴!”
“好好好。
”李山连忙承诺。
辛芸芯笑,歪头靠在李山肩膀上。
李山说,“咱俩是在做采访,你正常点儿!”
辛芸芯说:“最烦你一本正经的样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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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说着,管理员返回房间,翻开文件夹说:“葛教授已经去世十多年了,最近我们在改建档案室,有些老资料不好查找,我手头只有几张他当年填过的表格。
”管理员调转文件夹,推向辛芸芯面前。
表格是评先树优资料,右上方贴着葛绍均的照片,他的个人信息李山通过询问笔录早已知晓。
正文有葛绍均的工作履历,李山掏出小本逐条记录。
管理员的年龄在五十岁上下,眼角布满了鱼尾纹,李山问:“您和葛教授共过事吗?”
管理员笑道:“我来林大时葛教授已经退休了,但他的科研班还带着,主攻泰山野生林木珍贵树种研究,这个课题在当时很新。
我以前主要从事后勤工作,前年才调到档案室。
”
辛芸芯看李山,忍不住说:“和你是同行啊!”
“同行?”管理员不解。
李山忙说:“我之前也干过报社后勤。
”然后快速转移话题,“都说葛教授是德高望重的前辈。
”
“50年代地委成立徂徕山育林委员会组织荒山造林,葛教授在专班工作了两年,吃住都在山上。
他晚年开始研究市树国槐,针对泰山景区的三十多株古槐写过研究论文,希望你们能全面报道他的事迹。
”管理员说。
离开林业大学,辛芸芯说:“瞎话张口就来,你可真能编。
”
李山赔笑。
辛芸芯说:“走吧,看电影去。
”
李山说:“已经十点多了,张超越他们约我十一点见面,电影下午再看吧。
”
“就知道你刚才是敷衍我!”辛芸芯挥手打车。
李山与发小们的见面地点在东正音像店对面的鲶鱼馆。
店里的招牌菜是红烧鲶鱼和牛腱子肉,大家百吃不厌。
李山进店时张超越正在开啤酒瓶,张岱东烫完餐具,用纸巾擦拭桌上的水迹。
李山就座,将两盒中华烟抛上桌面。
张岱东说:“不在一线了,连抽烟的档次都上去了。
”
李山说:“上去个屁,我刚买的。
要不是为了犒劳你俩,平时谁买这个!”
张超越笑:“档案管理员查案,古今第一人。
”
店老板陆续端来红烧鲶鱼、牛腱子肉、老醋花生和炸河虾。
三兄弟人手一瓶冰镇啤酒,斟满后连干数杯,愉悦地打着酒嗝。
一瓶凉啤酒下肚,大家身上的暑气消解了大半。
喝完几轮,李山介绍调查情况。
近一个月,李山走访了运舟街的老住户和葛绍均昔日同事,得知葛绍均在30年代末期曾以学生身份为鲁中南地下交通线传递消息,1940年开展“红五月运动”,抗日队伍发动群众向地主借粮,葛绍均又帮借粮队宣传政策。
葛绍均早年丧妻,女儿葛红菱在70年代末自杀,生前因特殊年代的经历患有精神疾病。
女儿死后,女婿在外地组建家庭,葛绍均独自抚养外孙女项岚,于1989年突发脑出血。
同年,女婿把祖孙俩接去青岛,1992年葛绍均去世。
此外,李山还了解到项家在1999年前后回过泰安,出售了运舟街老房。
目前的住户是对中年夫妻,男主人是起重机械厂工
人,妻子在金桥超市附近开服装店。
夫妻俩是租住在此,没有见过项岚。
项岚目前下落不明,李山推测可能是改了名字。
不知不觉,一箱啤酒只余空瓶,餐盘里还剩下为数不多的炸河虾和花生米。
张超越喊来老板搬酒加菜。
他问李山:“如果项岚回过泰安为什么不联系你?”李山沉默。
张岱东的调查地点在泰安一中。
自1928年开始泰安饱经战火,社会动荡,各单位旧时的人事资料难以保全,他未能查到李山描述的民国女子。
之后,张岱东带着李山翻拍的照片去了泰安市文物交易市场,经店长推荐拜访了前任老店长和几位古玩收藏家,均称没有见过这款耳坠且无法鉴定年代。
有人品评耳坠做工精细用料上乘,怀疑是大户人家的遗留物。
张超越讲述前,取出一个记录本递给李山。
张超越说:“田兆铨30年代末期曾在火车站附近居住过,他是从升平街搬过来的,那时候日本人差不多已经打进来了,很多市民到乡下避难,田兆铨和父亲住在亲戚的旧房子里。
”
李山一下激动起来:“升平街!”
张超越说:“你觉出点儿什么来了吧,先前他和葛绍均住得很近,两人年龄相仿,我猜他俩早就认识。
”
李山说:“真有你的!怎么查到的?"
张超越说:“这事也巧了,田兆铨不是会看相吗?我从这方面人手,没想到还真打听着了,30年代蒿里山附近有位看相很出名的‘赛真仙’,田兆铨曾跟他学过看相。
‘赛真仙’的后人对田兆铨印象很深,说他爷儿俩搬来不到一年,田父便被日本人的飞机炸死了。
”
三人同喝了两轮,要来煎饼,卷上辣椒炒鸡蛋大嚼起来。
张岱东说:“那女人不一定是萃英中学的老师。
”
李山说:“当年我是听项岚无意间说的。
”
张超越说:“项岚没少编瞎话,当年咱们第一次见她,她怎么说的?家里丢东西,陪老人过来报案,你没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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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山说:“那是赵明说的。
”
张超越笑:“谁说不都一样吗?"
李山说:“这情有可原,傻子才主动说是被公安叫来的。
”
张超越说:“还有,你还记得咱们谈论死者时项岚的反应吗?她生气了。
”
李山倒酒,连饮两杯。
询问室里,项岚化着淡妆,双肩瘦削,面无表情,与十五年前相比,容颜没有发生太大变化,唯有气质里多了一丝成熟和冷漠。
张超越说:“没错吧,是她,名字改成了葛珊珊。
”询问室装有单向透视玻璃,兼具了辨认室功能。
李山手持询问笔录,目不转睛地看着项岚。
死者名叫徐业伟,男,五十岁,做城市绿化生意。
死者没有体表伤,目测是落水身亡,尸检结论尚未得出。
张岱东说:“项岚这周来过所里,报了丈夫失踪,当时我去新泰传人,不知道她曾报案。
”
张超越说:“你看看记的,项岚回泰安已经快一年了,根本没找你。
”
三人不再说什么,室内空气凝滞,条桌上放着台式电脑、打印机和烟灰缸,半支香烟架在槽口,烟灰散落桌面。
隔壁屋子里,项岚纹丝不动地坐着,目光空洞,表情与当年在山顶遥望远方时如出一辙。
扶手上搭着她的风衣,桌子上有几件随身物品,浅棕色挎包没有拉紧,露出了小半截印有海棠图案的纱巾,挎包旁边是手机和车钥匙,钥匙上挂着一片树叶造型的坠饰。
项岚眨眼的频率很慢,似乎每次眨眼都为一段深思画上了标点。
两名民警早已结束问话,他们沉闷地坐在椅子上,女民警单手托腮,男民警不时打着哈欠。
张岱东打破沉默:“两口子本来在青岛做绿化,男人炒股赔了不少钱,生意做不下去就回泰安发展。
徐业伟早年在林业学院工作过,有些老关系,来泰安还做老本行,但规模缩水了不少。
”
张超越说:“他还有几辆水罐车,承包了区域浇灌道路绿化带,这个副业也挺赚钱的。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李山身旁介绍。
沉默中,李山思绪跳跃,他对徐业伟的名字不陌生,它曾出现在奈河浮尸案卷宗里,1982年秋天徐业伟为葛绍均做了不在场人证。
李山问:“我进去合适吗?”
张岱东说:“合适,她是死者家属,你以朋友身份和她见面没什么问题。
”
张超越说:“山,我得提醒你,死者不排除他杀嫌疑,你也看见了,她死了男人但没有表现出悲痛。
”
李山说:“我知道,笔录上不是写着吗?两人关系冷淡。
"
张超越点头,意味深长地说:“你进去吧,我和东子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
李山出门,紧接着又返回室内。
李山说:“我去院子外面等她,我不想在你俩眼皮子底下和她见面。
”
李山在路灯下站着,抄了会儿手,又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感觉哪种姿势都不自然。
他收小腹,挺胸,不断调整站姿。
黑暗里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李山拾头,项岚从黯淡的光线里走出来,走到了路灯光圈的最外沿,像穿越了一条隧道。
项岚停住脚步,看着他,辨认,眼睛变大,闪了几下,眼圈瞬间变红。
她嘴唇翕动:“你在等我?”
窗外落日熔金,每当有人路过,李山都会下意识看几眼。
项岚间:“你有顾虑?"
李山问:“什么顾虑?”
项岚低头,用小勺搅拌咖啡。
出门前李山谎称临时加班,筹备档案室迎检工作。
辛芸芯正在给孩子换尿布,要他忙完早回,顺路捎几提纸巾。
“谢谢你那天去刑警队接我。
”项岚说。
“发生这样的事请节哀。
”
“那晚你已经说过一遍了。
”“回泰安为什么不联系我,一年了。
”“觉得不见面更好些吧。
”“我没别的意思。
”李山说。
项岚点头,目光移向窗外。
“当年你怎么能不告而别呢?”李山问。
“当时以为会永远离开,就想把一切都斩断。
”
“这里让你痛苦吗?”
“也可能是舍不得吧。
”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很孤独,但是习惯了。
”
项岚陈说往事。
1989年秋天,她和外祖父被父亲接去青岛,父亲将老人安置在疗养院,第二年,父亲在外面为项岚租了房。
项岚独自生活,课余时间勤工俭学。
父女关系疏远,项岚没有提更多的要求。
疗养院看护水平不高,项岚的生活也很艰难,她联系徐业伟向他寻求帮助。
徐业伟是葛绍均的学生,平时常到葛绍均家中交流学术,师生关系密切。
80年代初期经葛绍均推荐,徐业伟留校工作,他一直不忘恩情。
徐业伟收信后,辞职来到青岛,一边供项岚读书,一边照料葛绍均直至老人离世。
他借了些钱,加上积蓄在乡下置办种植园做绿化生意,研究红豆杉变种。
那些年红豆杉有价格优势,徐业伟贷款扩大规模,事业逐渐走上高峰。
项岚大学毕业后与徐业伟结婚。
李山说:“他居然辞职到青岛找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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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岚沉默。
李山道歉。
项岚说:“没必要道歉,我和他的事你也能想得到,那时他常来家里做客,我们很熟。
”
“原来你当时有喜欢的人。
”
项岚勉强笑了笑:“我只是需要有依靠的人,本以为在青岛可以指望父亲,结果令人失望。
他把我们接到青岛也是没有办法,他得履行法定义务。
”
李山心情压抑,招呼服务员送来啤酒,开瓶后连喝四杯。
项岚说:“你别这个喝法,这么久了性子还和当年似的。
”
李山说:“我看过你的笔录。
”
“警察怀疑我是吧。
”
“从你的反应上看是有嫌疑。
”
“我们的感情像交易,所以我没什么情绪。
”
“尸检结论指向自杀,但他会游泳,回泰安后事业也在上升期,作为妻子你不觉得他的死很反常吗?”
“股票亏损一千多万元,资金链断了,我们卖掉了青岛的房子,回泰安后他一直很低落。
”
“他溺亡当天,你的不在场证明里没有证人。
”
“他是深夜离开的。
”
两人一问一答,项岚的声音逐渐变冷。
项岚说:“你以前问题就多,现在还是老样子。
”
李山沉默,良久,说了句:“我刚从档案室调到了南郊分局刑警队。
”
项岚说:“我明白了,你约我出来是工作原因。
”
“看你怎么理解,工作调动的事是前天接到的通知。
”
“本以为那晚见面后你会接着联系我。
”“我也想,但我得让自己冷静一下。
”“冷静?”
“我无法否认对你还有感情。
”
夜幕降临,路灯把青年路染成了火色。
风速加急,黄叶飘飞,大路上阒无一人。
李山看着项岚,项岚眼中的泪水慢慢充盈,滚出眼眶,逐渐消失。
李山想到了大海和潮汐。
项岚说:“你还记得吗?在山上你一会儿抱怨高楼越来越多,一会儿又说咱俩以后都会住在高楼里。
”
“记得,我是故意那么说,我想和你白头到老。
”
项岚用纸巾点了点眼角,微笑。
“当时我说不喜欢住楼房,喜欢住农家小院,我现在也是这样想的。
”
"你还说了葡萄藤和水井。
”
项岚将手搭在李山的手背上:“抽时间陪我再坐一次3路车吧。
”
张超越翻院墙时手机响了,他坐在墙头接听电话。
院内荒草过膝,李山环视四周,小院十分宽敞,面积近百平。
正北方堂屋保存完整,但两侧的厢房和配房已经破败不堪,房梁和砖石裸露着,与瓦片组合在一起犹如一条受伤的老龙无力地俯卧苍穹之下。
李山捡起枯树枝抽打荒草,走到院东的大枣树下。
树旁的水井上压着条石,李山弯腰,透过石缝查看井底。
水井早已干涸,昨天的一场阵雨,让井底反射着微光。
李山喊:“你别老坐在墙上。
”
张超越已经接完电话,他手扒墙沿在墙上蹬了几下,落地时一个趔趄。
李山说:“你就不能先下来再接?”
张超越说:“电话一个劲儿响,是李子木打的,我不能再分神了,这墙可够高的。
”
“子木怎么说?”
“咱弟办事麻利,徐业伟脏器内的水和湖水比对完成了,硅藻检验吻合,确定是在天泽湖溺亡。
”
李山掏烟递给张超越,两人观察院子。
张超越问:“警院研究室出了这个结论,你放心了吧?这样一来就消除了项岚的嫌疑,徐业伟可以认定是自杀了。
”
张超越的观点源于尸检结论和硅藻检验。
徐业伟的尸体无体表伤,双肺和胃内见大量溺液和少量泥沙,且检测出的硅藻与落水水城内硅藻类型相同,从而排除了他杀嫌疑。
李山问:“你这么肯定?"
张超越说:“这是明摆着的事!徐业伟会水,被人推进湖里肯定淹不死,死人又不能呼吸吞咽,溺液和硅藻检验可是判定溺水死亡性质的重要依据。
”
李山吸烟,问张超越是否留意过青年路南段树荫较密。
张超越说有过这感觉。
李山询问原因。
张超越皱眉想了一阵子。
李山说:“北边的建筑物楼层低又有大院,而路南只有高楼,楼和树荫让路变得非常暗也非常挤。
”
张超越问:“你扯这个干什么?"
李山说:“固有的环境容易限制思维。
”
张超越听得莫名其妙。
李山指了指院子东南角,示意过去查看。
两人分开荒草走到院角,掀开了地上残破的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