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村里有个姑娘(2/3)
是憋闷。
为了不让自己发愁,陶经纶把财狗留下的那些教科书翻来覆去地看,并根据例题自己设计难题自己解答,用以消磨时光。
陶经纶的不良情绪居然让香姑给消解了。
除夕那天,香姑妈让香姑把陶经纶叫到家里来吃团年饭。
这本是让陶经纶体味家庭温暖的一番好意,哪知陶经纶吃完饭后迟迟不愿意回岛,他守着香姑家的收音机收听一台音乐会节目。
香姑说:“小陶哥,你喜欢看书,我帮你借几本书拿到岛上看吧。
”
“不想看,没意义。
”
“什么有意义呢?小陶哥,你不是喜欢做数理化题目吗,干脆,我把财狗哥他们高中的所有教材都给你借来,你也好把书上的题目全部做出来。
”油灯下,香姑晶亮的眼睛看着陶经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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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用。
”
“怎么没有用?你那么会解题,你要是把书上的题目全都做对了,不是可以考大学吗?”
“考大学?"
陶经纶浑身一震,仿佛被闪电击中一样。
“是啊是啊,今年镇上已经有人考上大学了,考上的人里面还有你们知青呢。
”
陶经纶想了想,摇摇头说:“我一个残废高中生怎么能考上大学呢?”
“那可怎么办?”
不过,陶经纶又说:“香姑,你这个办法倒是能够打发时间,就麻烦你让财狗帮我借书吧。
”
没承想,这样的权宜之计成了陶经纶最后的救命稻草。
正月十五过后,按照以往惯例,知青们应该回到知青点参加大队的积肥劳动了。
陶经纶看完了高中数学,开始看物理,同伴们却没有回知青点。
后来得知,这时,全国性的知青大返城已经初露端倪,江城的知青们几乎都在办理有关手续。
焦急等待的陶经纶等来了杨卉的一封信。
杨卉在信上说,早已回城的她已经找到了国棉六厂的工作,现正在一所卫校进修,准备当厂医。
其他的知青战友们也都忙于找接收单位,大致的去向是各自回到父母单位去。
陶经纶的问题,她也去打听过。
他父亲是小学老师,陶经纶不可能也当老师。
毕竟,文化知识水平还是要的。
这样,陶经纶唯一的出路是到母亲那个街道工厂去,工种要么是糊纸盒,要么是骑三轮拉货。
杨卉在信里还说要他快想办法,要争取和她一样,到国营大工厂去。
陶经纶从杨卉的信中读出了自己的前途,也读出了自己的危机。
杨卉表达得很清楚了,如果陶经纶到不了和她一样的国营大工厂,而是去了街办工厂做些没出息的事,他们俩的关系也就算走到了尽头。
也许是这些天陶经纶习惯了如何平息不良情绪,也许读书真能让人平添静气,放下杨卉的信,陶经纶竟然没有再次崩溃,反倒是拄着简易拐杖走出了那间偏厦。
陶经纶一个人拄拐在贬王岛上转悠。
此时北风早已停息,积雪消融,湖岸边垂柳的枝条开始变得柔软,田垄里的麦苗郁郁青青,道旁的野菜和野草只顾和他的裤腿挨擦擦。
湖对岸,南湾村的炊烟袅袅升腾。
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充满希望的世界。
陶经纶想,既然最坏的结果已经等在那儿,为什么不趁它还没来临之前搏一搏呢?一个人势单力薄能怎么搏?眼见得的只有考大学。
这是连乡下小姑娘方香姑都能想出来的办法。
不就是考不上吗?等到考不上的时候,再去街办工厂骑三轮也来得及。
陶经纶看着脚下那些被他踩踏着的野草。
脚步过处,无不俯首。
等到他的脚一离开,它们就挣扎着抬起头来,拼命地呼吸着春天的气息。
其实,陶经纶脑海里那幅注定会浮现的图景中,应该还有一个人,那就是他自己。
只不过,当时陶经纶提着行李卷走在最后。
牛背上的香姑和牵着牛绳的财狗欢天喜地的,不停地追问陶经纶会不会忘记他们,会不会邀请他俩到他的大学去看看。
看得出来,他俩为自己能够给一个刚刚考上大学的知青好朋友送行感到高兴。
陶经纶也高兴。
能够通过考大学的方式回城,足以让他傲视所有知青伙伴,但给予他诸如英雄凯旋、富贵还乡的心灵享受却不多。
他总有一种大病初愈的感觉,就像他在三月底彻底丢掉那根难看的拐杖一样,战战兢兢的,努力了才能站稳脚跟。
就像某个刚刚使尽全力从大海里游上岸来的逃生者一样,大口喘气,浑身虚脱,惊魂甫定,慨叹劫后余生。
所以,后来的陶经纶总想刻意忘记这一段落寞不堪的日子,他要过上一种全新的生活。
只有一次,那是他和杨卉确定恋爱关系以后,他对恋人说起了他离开贬王岛时的情形。
陶经纶的本意是想表达他当时是多么想离开那个伤心之地,快点儿飞奔到杨卉身边。
可惜杨卉的反应,却只是说贬王岛留下了他们青春的足印,这回答完全没有领会他话语里饱含着的对她的深情厚谊,他也就不再解释了。
再后来,陶经纶开始了教学和学术研究生涯。
他是社会学老师,研究方向是乡村建设与振兴。
几十年间,他调研了全国各地无数个山村和水乡。
南湾村一点儿也不具有典型性,贬王岛更是微不足道。
如果没有人主动提起,陶经纶是不会轻启记忆闸门的。
生活中的陶经纶自有他关注的重点事项。
当了大学老师,虽比他当小学老师的父亲高了好几个层级,陶经纶依然一刻也不能松懈。
读了研究生,也不过是较为顺利地争取到一个讲师职位。
你还得升任副教授、教授吧,你还得不断地拿到课题吧。
这可不是虚荣,要知道这些依然和你的社会地位,甚至经济利益直接挂钩。
陶经纶现在在杨卉的指导下,每天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穿戴得整整齐齐,不是手上提着一只名贵的公文包,就是胳膊下夹着一只考究的讲义夹。
这让他看上去文弱儒雅,是那种天生就应该走进象牙之塔的人。
只有陶经纶自己知道,他的个人本事,还是和那个穿着香姑她爸的对襟棉祆,拄着一根树枝做成的拐杖,做着返城梦的落魄知青一样,不过喜欢读书而已。
不同的是,过去读通识类的高中教材,现在读英文里的舶来高论。
对于几乎所有大学老师来说,读书不过是早就深入骨髓的本能罢了。
既然大家都差不太多,那就需要你剑走偏锋,具备更多江湖上的本领和计谋。
需要花钱的时候得花大钱,需要陪人喝酒的时候得喝醉,需要给人赔笑脸的时候,脸上得笑出一朵花来。
唉,这就是所谓功夫在诗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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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陶经纶很幸运自己的后院有一个温柔的港湾,港湾里住着一位佳人,那就是他的妻子杨卉。
对于杨卉,陶经纶一直是感恩的。
在贬王岛受难时,他想得最多的人就是杨卉。
杨卉也不负所望,给他通风报信,成为他下定决心参加高考的最后决定性因素,一举改变了他的命运。
在他求学期间,杨卉一等就是好几年,还不间断地在经济上支持他,让他顺利完成学业。
当然,陶经纶给了杨卉以回报,他和她组建家庭,让她戴上了教授夫人的桂冠,让她在家族里和国棉六厂的同事们中间获得了许多羡艳的目光。
他还让她掌管了家里的经济大权,在对待自己、对待亲友、对待社会,甚至如何对待学术研究等方面,只要杨卉有所表态,陶经纶大都言听计从。
陶经纶这样爱着宠着妻子杨卉,杨卉也对给自己带来荣誉的丈夫陶经纶甚为满意。
这样的夫妻关系在外人看来是如鱼得水,恩爱有加,他们自己也觉得此生幸福。
直到他俩参加了一次知青战友的聚会,事情竟然有了新的变化。
所谓聚会,不过是大伙儿见见面,怀怀旧,喝喝酒,发发牢骚;该显摆的显摆,该炫耀的炫耀。
那天的聚会地点是在锦绣江南大酒店,他们二三十人包下了酒店最为金碧辉煌的豪华大包间,整整闹腾了大半天。
谈话,吃饭,喝酒,然后是舞会。
应该说陶经纶和杨卉获得了这次社交活动的成功。
陶经纶不消说,每到男人们的话题有所争论的时候,大家就不约而同地说,去问问陶教授,我们以高级知识分子的观点为准。
杨卉呢,则得到了女人们的夸赞,夸她穿戴优雅、皮肤保养好,人到中年了还像一个小姑娘。
夸她有眼光,找到了一个如意郎君,当上了教授夫人,不像她们,自己要打工不说,还要照顾下岗的丈夫。
跳舞的时候,身材小巧,体态婀娜的杨卉更是全场的中心,几乎每一个男人都约她跳舞。
弄得她像一只花蝴蝶一样,遍地飞舞。
一切是那么地美妙。
聚会的高峰是一个知青唱起了正流行的歌曲《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歌中唱道:“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那个知青一起头,马上就引来了集体同声合唱。
这支歌勾起了他们共同的回忆,唱得每个人激情澎湃、热泪盈眶。
变故发生在散场时。
陶经纶吵着要去吧台结账,被组织活动的知青店长拒绝。
店长现在是一家贸易中心的老总,今天的活动,早在半年前就被他纳人议事日程,怎能让陶经纶抢了风头。
哪知陶经纶不听劝,高低要付账。
店长让人扶住脚步踉跄着从怀里往外掏钱的陶经纶,自己从手包里掏出一张卡来递给收银员在POS机上刷了,对陶经纶一笑,说道:“你呀,下次吧。
”他走到门厅,上了一辆早就停在那里的皇冠车,再从车窗伸出头向众人摆摆手,就走了。
在回家的出租车上,陶经纶呼呼大睡,杨卉却看着车窗外被各色灯光扭曲得光怪陆离的景物。
她全天的好心情都被从店长嘴里轻飘飘吐出来的“你呀”这两个字所刺破。
晚上,杨卉失眠了,但她很容易就得出了结论。
知识就是力量,这不错,然而,知识和金钱比起来,显然就势单力薄了。
女人,特别是漂亮的中年女人,一旦自认为把握了生活的真谛,她对周围人和事的看法一定会发生扭转。
杨卉对丈夫陶经纶,也是如此。
光环被打破以后,慢慢地,杨卉就对陶经纶有了想法。
有没有水平呢?有,但不会来事,尤其是不会想办法挣钱。
所谓大学教授,就一点,会死读书而已。
难道不是这样吗?家里什么事他陶经纶能办?儿子上学、老人看病、两家亲友的求告,哪一样不是杨卉想办法摆平的?就是陶经纶的高级职称,没有她杨卉出点子、想办法,陶经纶能这么顺利?
既然对教授丈夫都能有所帮助、有所指导,杨卉在生活中就更有主见了。
有一段时间,杨卉为找到发财的门路发愁。
眼见得陶经纶就那样了,只能由她想办法。
杨卉所在的国棉六厂,早已经过改制,现在被一家民营纺织公司控股。
杨卉运气好,民营企业也需要厂医,所以她得以不下岗。
这样仅仅是保证了有工资发。
怎样有所改变呢?杨卉连头发都急白了。
忽一日,一位杨卉在卫校进修的同学来找她。
这个同学也曾是一个厂医,却没有杨卉的运气,早就下了岗。
下岗的厂医说想约杨卉一起开诊所,改变改变受制于人的命运。
这个主意让杨卉眼前一亮。
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开诊所有什么难的?不过是给感冒发烧肚子疼的病人听听心跳,诊诊脉,看看舌苔,拿几片消炎药,重头戏就是挂吊瓶了。
有了危重病人,推到大医院去就是了。
还真如杨卉所料。
她和同学费力费钱找到关系,在城乡接合部的一条背街上开了诊所之后,生意十分红火。
特别是那些没有医保的小生意人,还有农民工,最喜欢到诊所来打吊瓶。
他们图这样的小诊所方便,价格还便宜。
价格便宜也是对本赚啊。
既然赚钱,就应该加大力度。
认准了发财之路的杨卉辞掉了厂医的工作,开上了新买来的小轿车,变成了诊所的全科大夫。
开上了小车,受到所有患者的信任甚至崇拜,关键是在家里,杨卉自认为从此压过了陶经纶一头。
陶经纶也默认了妻子有一套。
但终归,夫妻之间有了相互不服的嫌隙。
有了嫌隙的家庭是一定会产生危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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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总是发生在事先没有做好防范的地方。
诊所的光辉业绩持续的时间不长。
一天,杨卉当班,诊所里来的病人特别多。
正是秋冬换季之时,城乡接合部流行着感冒。
对付感冒患者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挂吊瓶。
挂吊瓶又特别来钱,成本二三十元的药,可以收费六七十元。
一上午,杨卉都很忙。
等到输液室里的挂钩全部挂上了吊瓶,已经十点了,她才让护士给她端来一碗热干面,开始吃早餐。
杨卉正心满意足地吃着,就听护士在输液室里惊叫道:“杨大夫,不好了,你快来!”
杨卉丢下面碗就跑过去,只见一个农民工模样的中年男人正躺在输液椅上剧烈抽搐。
不用诊断就知道,这人在输液前,一定是护士忘了做皮试了。
现在病人发生了药物反应,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陶经纶的生活再次和贬王岛有所关联,是因为李旭初的出现。
那天上午上完课以后,陶经纶照例收拾好讲义夹,准备离开教室。
刚走出教室门,他就被人叫住了。
“陶教授,我能耽误您一点儿时间吗?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
陶经纶回过头去,就认出了总是坐在教室前排的男学生李旭初。
李旭初很客气也很大方,一边陪着老师往办公室走,一边诉说自己对城市化进程中乡村衰败问题的一些看法。
陶经纶觉得这个学生有自己的思考,也就对他毫无隐瞒地谈了一些深思熟虑的学术观点。
师生俩谈得投机,竟然在一条林荫道上走了好几个来回。
临近中午,李旭初说不敢再耽误老师了,准备把今天的谈话整理成一篇小论文,待完成之后再来向老师请教。
陶经纶答应了。
师生俩都要在一棵香樟树下分手了,陶经纶突然说:“李旭初,你是襄南人吧?”原来,陶经纶在李旭初不太熟稔的普通话里听出了襄南尾音。
李旭初突然就有些腼腆了,红了脸,低着头。
犹豫了半晌,他说:“我的父母,您都认识。
”
“你是…”
“我的父亲名叫李够财,我的妈妈是方香姑。
”
“哦,你是财狗和香姑的儿子?你都上大学了!你的爸爸妈妈呢,他们怎么样?还好吧?"
“我妈还好,我爸,不在了。
”
“怎么回事?”陶经纶一眼看见路旁的教工食堂正在开放,拉着李旭初就走了进去。
两人在一张简易餐桌旁坐下,陶经纶又说,“李旭初,我请你吃饭,你给我好好说说你父母的事。
”
李旭初显然早就知道老师和自己父母之间的往事,所以,他对陶经纶说起自己的家事来并无隐瞒。
原来,成年之后的财狗和香姑顺理成章地结婚了。
这样青梅竹马的一对,婚后的生活十分和谐。
财狗继承祖业成了南湾村的村医。
香姑勤快,除了耕种责任田,还安排一家人的生活。
夫妻俩得空就到贬王岛去种植老仓库旁的自留地。
南湾村的青壮年大多南下打工,贬王岛上的土地贫瘠,竟然全部撂荒。
平日里除了他们家,没人上岛。
那渡船虽是村里的,也只有他们家偶尔用来装载农具和收获的瓜果蔬菜。
悲剧发生在李旭初十岁那年的夏天。
那天天热,财狗和香姑商量着到岛上摘些香瓜去卖。
到了岛上,香瓜不一会儿就摘好装上了渡船。
财狗说他要到竹林里砍些竹子,粗一点儿的少砍几根,用来撑蚊帐,细一点儿的多砍一些,用来编晒簟。
香姑撑了船到镇上去卖瓜,财狗在岛上砍竹子,削竹片。
两人商量好,等到香姑卖完了瓜,再到岛上来接财狗。
香姑走后不久,财狗的胳膊就被一条在竹枝上倒挂着的青色小蛇咬了一口。
财狗看见它沿着竹竿蜿蜒溜走,想起了这样长有三角头形的毒蛇名叫竹叶青。
此时贬王岛上再没有第二个人。
财狗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几个小时以后,待香姑撑船回来,财狗已经晕了过去,蛇毒侵入了他的身心。
香姑急忙把财狗送到镇卫生院,那里也没有解毒良药。
乡亲们把财狗送到市人民医院去,在路上,财狗就昏死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陶经纶听着李旭初诉说这段往事,就像是谁在他心尖上揪了一把,他鼻头发酸,眼泪都快要止不住了。
他强忍着问道:“你妈妈呢,她怎么样了?”
“我妈很好。
”李旭初说。
其实,早在李旭初高考前,方香姑就打听到了陶经纶在江城的这所大学任教。
得知李旭初的分数达到了这所大学的录取线后,母子俩就商量着填报了陶经纶所任教的专业。
李旭初上大学后,方香姑也告诉过他,有了什么为难的事,可以去找陶教授。
只是李旭初性格一直比较要强,遇事喜欢自己拿主意。
再说,大学生活一直很平静,也没有什么需要别人扶助的。
师生俩相对无言,吃完了面前的饭食。
分手的时候,陶经纶叮嘱,无论是李旭初本人,还是家里有了什么事,一定要让他知道。
回家以后,陶经纶脑补了许多香姑受苦受难的图景。
一个农村女人,死了丈夫,需要怎样拼死拼活,才能养大孩子,才能把他培养到上了重点大学。
关键是这个女人曾经对自己有恩。
这让陶经纶五味杂陈。
所以,杨卉下班回家,陶经纶就和她说起了贬王岛的事,杨卉却一阵抢白,嘲笑陶经纶是不是遗憾过去没有对还是小姑娘的方香姑下手。
这让陶经纶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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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陶经纶杨卉夫妻俩这样的谈话方式已经持续了好些年。
那年,杨卉诊所出事,死了病人,她曾经寄希望于丈夫,哪知陶经纶除了在言语上安慰她,一点儿实事也做不了,他端着教授架子,连同前来讨要说法的死者家属见个面也不去,让他拿出个谈判条件,结果他到处找依据,找了一大堆有利于死者家属的政策法律条文出来,让人哭笑不得。
那次事故,杨卉和诊所合伙的朋友每人拿出几十万赔给了死者家属,才算了事。
赔了钱,还只是明面上的损失,更重要的是,从此以后,诊所的生意大受影响,来看病挂吊瓶的患者再也没有以前那么多了。
出了事连丈夫也靠不住,杨卉越来越相信,只有金钱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钥匙。
偏偏,这个家庭是越来越离不开钱了。
陶经纶和杨卉的女儿从小成绩就不太好,为了规避高考,在高中阶段,他俩就把她送出国去留学。
这花费了家里大量的存款。
好不容易女儿在国外读完硕士回国,又心高气傲,不肯给别人打工,偏偏要自己独立做生意。
这又让他们拿出了剩下的全部积蓄。
现在,杨卉手上只有近几年零零散散攒下的一些小钱,她要让这些钱迅速保值增值。
今后,要给女儿买房,自己还需要养老,家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陶经纶呢,在妻子和女儿那里不受待见,让他很是失落,幸亏他还有一帮学生,幸亏还有李旭初。
那几年,陶经纶有意无意地把自己的感情倾注到李旭初身上。
这个来自自己受过苦的地方的孩子,需要他的帮助和照顾。
他的帮助和照顾又常常找不到着力点,不过是时不时请李旭初吃一顿花不了多少钱的饭,或者和他谈论谈论自己在学术上的最新进展。
有时,他也会把话题引到香姑身上去,李旭初总是回答一句,我妈很好。
陶经纶也就不好再追问下去。
李旭初本科要毕业的时候,陶经纶总算是给他帮了一个大忙。
在陶经纶的大力推荐下,李旭初拿到了国家留学基金委的公派计划,顺利赴欧洲留学。
李旭初上了飞机,陶经纶长吁一口气,心想,这应该给方香姑省下了一大笔钱,还让她的人生增添了光彩,算是自己对她有所回报吧。
原来,在陶经纶心里,对贬王岛,对香姑,是怀有深深的感恩情结的。
知青点长时不时约请大伙儿回到南湾去,去看看接粮湖、逛逛贬王岛,说是故地重游,很有意义。
陶经纶每次都拒绝了这样的提议。
一来,陶经纶知道,这样的聚会,自己能够得到的好处不过是跟着知青伙伴们好吃好喝一段时日,自己真正的价值却是为早已是上市公司老总的店长增添一些华彩的花絮。
就像那次在锦绣江南大酒店的聚会一样,自己只能作为配角出场。
二来,陶经纶在现实生活中还正在为自己的成功苦苦追求。
中年以后的陶经纶和杨卉,早已没有了小夫妻那样的柔情蜜意。
现在,他俩作为搭班过日子的伙伴,倒是达成了难得的统一,
杨卉管着多赚钱,陶经纶管着尽量出名。
不过,杨卉和朋友开的那家小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