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罗网脱身(3/3)
卖了他,事到如今,不如自己把事情给兜下算了。
1995年11月下旬,得知张云彪要去南方,他让八哥和李子坐火车到了槜洲,安排他们住进竹泽一家小旅社,从这里打车到金枫只要一个小时。
他让他们等他的消息。
28日上午,张云彪到了金枫,他马上打传呼给八哥,暗号“666",意思是按计划执行。
他们约定,如果显示“444”,意味着取消计划,马上返回辽宁。
张云彪在金枫停留期间住在化肥新村,早在他跟李子见面支付定金时就已交代清楚。
马忠义的交代和两个枪手完全吻合,和孙冠球的交代却不能完全对上号,中间那个环节是他刻意回避的。
为此,他破罐破摔:“是我自己要杀张云彪,想杀他好久了,他欠钱不还,他十恶不赦,他罪该万死!”
在铁山耗着不是个办法,时间一长容易走漏风声,异地讯问也有诸多不便之处,指挥部决定将马忠义和两名枪手押回金枫。
为了安全起见,黄德发报请一把手局长吴新华同意,让陶然和小刘他们带马忠义坐火车回,任天华、邵勇及增派的四名特警押解李子和八哥走海路,从海川转大连坐客轮,预计三十七个小时抵达上海。
事先没料到的是,邵勇和一个小特警居然晕船,呕吐不止,水米不进。
邵勇刚上船的时候觉着挺新鲜,伸着脖子看漂在海里的水母,不到半天时间就开始犯晕,好不容易撑到天黑,海上风大浪急,船身颠簸不止,邵勇哇一下就把吃下去的碗
饭全吐了。
他这一吐,边上的小特警也憋不住了,跟着哇哇吐了一地。
李子和八哥被铐在铁床架上,他俩倒精神着呢。
又颠簸了两个小时,海上一片漆黑,邵勇和小特警终于扛不住了,歪在铺上休息。
任天华眼看着两个坏蛋精神抖擞,两个战友却半死不活,心里着实有点儿慌,各种押解途中发生风险的故事一一浮现脑际。
去年,同事老杜带班从贵州坐火车押回一个人贩子,五十多岁的女人,半途上,女人借口上厕所,居然掰开窗户上的铁条跳车,当场摔死了。
这事的善后非常麻烦,老杜还领了个记大过处分。
还有三十个小时的行程,如何确保安全?任天华想起了黄德发的口头禅:“过程不重要,我只要看结果。
”他马上有了主意。
他们坐的是三等A舱,一个房间上下八个铺位,李子和八哥分别铐在两个上铺的铁床架上,一个东头一个西脚相距甚远。
任天华给他们每人喝了小半杯水,命令他们躺下睡觉。
整个一晚上,邵勇和那个晕船的小特警躺在下铺休息,任天华和另外三个特警两两轮换着休息。
海上天亮得早,太阳没出来,任天华就醒了。
听着李子和八哥震天响的呼噜声,邻铺的特警忍不住问他:“任队,这俩家伙咋睡这么死,呼噜打得我一宿没睡稳,你不会是给他们灌了什么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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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天华坏笑:“你瞧那一对孬人,劲儿劲儿的,不给他们添点儿助眠神剂,他们哪能这么老实?这坏人要是醒着,麻烦可多了,又吃又喝又拉的,一不留神给他们跳了海,我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万一我们哪个稍不留神让他们把佩枪给端了,嘿,往轻了说丢饭碗,往重了说可能丢命,是不?你看着吧,不到下午他们是不会醒的。
趁现在没事,你放心睡一觉,养好了精神晚上才能继续对付他们。
只要推过今天晚上,我们就到上海公平码头了。
但是,”任天华突然拉下脸强调,“这事千万别给我捅出去。
绝密!”
天还没亮,曲晓明就坐着公安号牌的瞥车,率两辆警用面包车,飞驰一百多公里赶到了上海公平码头。
押解两名枪手的警车进入金枫地界后,按照黄德发的指示,特地在环城路巡行了一圈,引来许多群众围观,“11·28”案两名枪手被捉拿归案的新闻轰动了金枫全城。
抵达金枫看守所,黄德发副局长已等候在大铁门外,铁门上方拉着一条红底白字的大横幅:“学济南交警,创金枫精神”。
任天华的手被黄德发使劲握着,紧绷着的神经此刻才放松下来。
电视台记者扛着摄像机迎过来,想让任天华讲讲押解过程,任天华连连摆手,示意记者采访黄副局长。
任天华一心想跟先一步抵达的陶然会合,不顾舟车劳顿,他自觉承担了助审任务。
和两名枪手不同,马忠义是被秘密押解到金枫看守所的。
两天后,马忠义突然开悟了一般,面对陶然、任天华、钱震雷组成的讯问三人组,他一改之前的不合作态度,主动表示要坦白交代,稀里哗啦使劲儿往外倒,陶然想拦都拦不住。
马忠义梗起脖子,伸出食指,指着钱震雷手里的笔:“这位警官,麻烦您一个字一个字给记全了,千万别写错啰。
之前我说是我雇枪手杀张云彪,那是瞎编的,要杀他的人多了去了,还用我动手?”说着话,他把眼睛盯住陶然,好像在等待对方做出预料中的某种反应。
“听好了,是段雪指使我干的。
段雪,就是你们通缉的那个女人,知道不?她是我老板,我得听她的。
”
话音没落,坐在对面的陶然整个人就扑了过来,当胸一把从椅子上把他揪起来,那架势,像要活剥了他。
任天华起身拦阻,不明就里的钱震雷吓了一跳,噌地站起来,把桌上一个白瓷杯碰倒了,哗啦啦,杯盖掉落地面摔得粉碎,茶水洒出来,洇湿了桌面上的材料纸。
“你给我编故事是吧?”陶然被身后的任天华拽住一条胳膊,一只手仍紧紧攥住马忠义的前襟,如果他的眼睛能喷火,一定会把眼前的家伙烧成焦炭。
后者闭上眼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陶队,冷静!先听他把话说完。
”任天华不清楚陶然暴怒的原委,但无论如何也得拦住陶然。
他把陶然拉回到座位上,转身对马忠义说,“让你坦白从宽,不是让你满嘴喷粪。
你指认段雪是'11·28'案的主犯,拿证据出来。
”
“证据嘛,我当然有。
她答应事成之后给我十万,还把她的手提电话给我用。
喏,我给他们打传呼用的就是她的手提,不信你们可以去查。
”
钱震雷用衣袖擦干桌面上的水渍,好在正写着的这一页没沾到水,得以把马忠义的交代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段雪回到了犯罪链条的中心位置,在她的两头,分别是孙冠球和马忠义。
马忠义这份交代笔录,当天就递到了黄德发手上,他高兴坏了,一切正好都印证了他的推断,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这样的结果堪称完美。
好消息接二连三。
在陶然他们讯问马忠义的同时,蒋队长他们在盘溪刑警配合下,把铁柱堵在青山湾的家里。
听说是竹泽来的警察,铁柱直接竹筒倒豆子,接着又把同伙连守鹏交代出来。
肖琳的日记颇为详细地记述了马忠义脱逃后再度被抓捕的过程,下一篇日记写在三天后,这一天,她代表辽宁警方送别槜洲刑警。
完成了“11·28”案阶段性的外协任务。
昨天晚上,老Y张罗了一桌饯行酒,他答应T,不抓获另外一名通缉对象段雪决不收兵。
T听了这话,把倒满的一杯酒一口闷下了肚。
那可是高度酒,他就像喝啤酒一样仰脖干了,表决心也不需要这么玩命啊!我在边上拉他,但拉不住,他执意要喝。
我就知道要出事。
果然,大家见他喝得这么爽快,都跟着起哄。
T坐下后脸色就开始发白,身子开始发抖。
我拍拍他肩膀,他笑笑说:“姐,我没事。
”
眼见他的眼神渐渐迟滞,脸色渐渐苍白,我赶紧让小刘扶他到盥洗室去。
过了一会儿没见他们出来,我让海春去看看。
他出来说T已经扒着马桶吐完了,没事。
这些天陶然被马忠义折腾得太厉害了,他不应该喝这么多酒。
我让小刘扶他回房间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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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老Y而言,给客人灌酒是乐趣,不放倒个把人,他就没成就感。
德性!
陈晶晶看到这儿,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多少事她一直内情不详,特别是关于这位师兄陶然的。
表面看,他一心工作,不问其他,没人注意到他平静的外表下掩盖的脆弱。
他内心深处真的有一个黑洞。
“段雪落网,是七年后的事了。
”
陈晶晶继续她的讲述。
她本想留点儿明天再讲,可回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如汹涌的潮水,再也收不住了。
“怎么这么久才抓到,不是早就网上通缉了吗?”小林疑惑。
尽管是刑侦新人,但小林对眼下的侦查办案流程已经非常熟悉了。
在他看来,一旦明确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县区级办案单位就可以把嫌疑人的信息发布到全国公安网,任你逃到天涯海角,只要身份信息被公安机关在信息碰撞中发现,那就绝对跑不掉,除非潜逃出境。
1999年之后,这类嫌疑人有个专门称呼--网上逃犯。
“案子发生在1995年…你可能想象不到,那会儿内勤室刚配了一台电脑,286的,后来才升级到386。
整个金枫公安局,只有户政科机房的电脑可以跟槜洲市局联上线,其他电脑都是单机版。
我那时还不知道公安内网到底是咋回事呢。
”
“这样啊……我还真没想到。
”
“你当然想不到,那时你连话还说不利索呢。
”陈晶晶看着小林那张年轻的脸,有心跟他开个玩笑,因为接下来的话题会越发沉重。
“你妈妈要是还在,可以跟你详细说说,长达七年的时间里,为追捕主犯段雪,警方下了多大功夫,多少人、多少次北上,排查、布控、蹲守,反正我是记不清也说不清了。
我一直在专案组搞材料,仅仅参与了最后一次押解任务,也是那一次任务期间,我和你妈有了比较多的接触。
”
“陈阿姨,段雪是您从东北押解回来的?”小林说话时看了一眼上铺,女嫌疑人还在蒙头大睡。
“那个日子我记得非常清楚,2002年6月30日,我们押着段雪抵达槜洲火车站的时候,电视里正转播韩国世界杯的决赛,巴西对谁来着,想不起来了。
”
“巴西对德国,巴西2:0赢了。
那会儿我在大连姥爷家,姥爷天天看球赛,那也是中国队第一次打进世界杯。
”
“嗯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不过当时除了邵勇,其他人根本不关心足球。
刚下火车记者就追着我们拍照录像,把我搞得烦透了……”
“段雪是怎么被抓的?”
“还是多亏了网上追逃。
”陈晶晶跟着大队长曲晓明一起去槜洲市局刑警支队培训,回来时领到一盒光盘,确切地说是三十五张,每张光盘上都记录着全国所有在逃刑事案犯的信息。
按要求,这些光盘被分发到每一个基层实战单位,而且当天晚上就要投人使用。
在这之前,每次启动破积案追逃犯的工作,都要组织警力分赴各地,带着自己印制的最新版通缉令逐个和当地刑侦部门对接--来自全国各地需要对接协助的实在太多了,你派人去和不派人去,对方的重视程度肯定是不一样的。
而有了光盘之后,简直是事半功倍。
“那个段雪在光盘上吗?"
“她当然在。
段雪是金枫第一批报请上网通缉的重大杀人疑凶,列入公安部上网通缉的重大嫌犯名单。
从那以后,她就一直在那个名单上。
2001年全国范围的网上追逃行动,段雪被列为公安部督捕逃犯,发了A级通缉令。
”
“案发那么长的时间,段雪是怎么洗白身份,躲过一轮又一轮追逃行动的?”
“这事还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现在回头看,2002年上半年发生的两件事,可能最终促成了段雪的归案。
第一,全国公安的刑事指纹系统实现了联网,这个联网对于追逃的意义,想必不用跟你解释了;第二,沈阳慕马大案震惊全国,当地公安内部多人因涉及黑保护伞问题被查,也许其中就包括段雪的保护伞。
当然,这第二点纯属我的猜测,没有任何直接证据。
”
火车平稳夜行,无缝钢轨和车轮的摩擦力相比以前小了很多,只偶尔出现一点儿小颠簸,可陈晶晶依然辗转难眠,一些她从来没想到过的事情渐渐浮现脑际。
“11·28”案过去这么多年,段雪早已成为槜洲公安史里的典型反面人物,她的故事在金枫市公安局的案卷里画上了可悲的句号,但这还不是全部。
肖琳的日记提醒陈晶晶,段雪作为一个不同寻常的女人,她现在仍然活着,正在某个地方。
一个人只要还活着,就会和某些人继续发生某些联系。
有些事情,也许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有些事情,也许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肖琳的日记写得很客观,也很克制,她对陶然的了解应该绝不仅仅是写下来的这些,出于某种原因,即便是在私密的日记里,她也没有触及。
和肖琳一样,陈晶晶对某些事也选择了沉默。
押解段雪的路途中,在沈阳到槜洲的1256次绿皮火车上,她和这个女人在哐哐作响的车厢里朝夕相处了两天两夜。
段雪的一只手被铐在上铺的防护栏上,陈晶晶几乎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清楚地记得,当着其他人的面,段雪一言不发;而在厕所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时,段雪说过一些话,问过一些问题。
那些话让陈晶晶摸不着头脑,似乎有着某些潜台词,可当时陈晶晶并没有意识到。
比如,段雪用手指指着右耳的上方问她:“这里有一条疤的人是警察吗?怎么没见他?”
难道说,陶然和段雪之间还有着其他关联?难道说,肖琳为陶然保守了这个秘密,让自己和其他人一样都被蒙在鼓里?
恍惚间,睡在陈晶晶对面上铺的女人变成了段雪,时间也闪回到2002年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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