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3/3)
快木童就为她熄了灯。
小院彻底安静下来,只有正屋还亮着灯,晕黄的光透过海棠窗框倒映在地,传来喁喁语声。
身着寝衣的两个人身上水汽未散,披散着长发,面对面盘膝而坐——总之同伊珏想要的那个“晚上”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伊珏认为人还是需要心怀敬畏,谨言慎行为好,否则报应虽迟但到,辗转几百年下辈子,下下辈子,还能给予回报。
白玉山举着一个又一个例子,连哪一年哪一天哪位官员参他的罪名都能记得明明白白,又有哪年哪天他参加哪家宴会,席间哪个人嘲他以色媚君不得长久令他好自为之也说的清清楚楚……
伊珏敲着膝盖,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你究竟养了多少暗探?”
“不要避重就轻。
”白玉山同样敲着膝盖,连指骨关节凸起的角度都与他一模一样:“季玖没了,他儿子又是个不成器的,兵符落到你这样一个没名没分的养子身上,多少人指望着一杯毒酒送你上路,你又没什么本事,还能百毒不侵刀剑不入?我总要看紧点。
”
有理有据,既没什么本事,也未能百毒不侵刀剑不入的伊珏深深为上辈子弱小又无能的自己而痛心。
他明智地不再深入这个话题,介于自己过于无用,他老实交代:“我毕竟活得长,一想骂我的最后都比我死的早,也没什么可计较。
”
“那我也必然死的比你早。
”白玉山看着他:“你怎就事事同我计较?”
伊珏生无可恋地往后一仰,砸的枕头都蹦到他脸上覆住,仿佛一个羞于见人的小娘子,哼哼着慢吞吞地答:“我又不在乎他们。
”
许久没听见动静,枕下的唇角忽地一点一点,缓缓地勾了起来。
“你是不是想听我说这个?”枕头覆面的伊珏一动也未动,声音被盖的有些发闷,却格外清楚:
“从第一眼见到就在乎,所以总要同你计较。
”
盘膝坐在床脚的人还是没有动静,伊珏便扯了枕头支在颈下,歪着头看向白玉山:“你上辈子是个什么人你比我清楚,脑子里装的人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多,每天琢磨的事,一天也能抵我一年琢磨的事,要将你从这些人和事里扯出来只看我——我既不是天姿国色,又非仙女下凡,还非妖非人,凭什么轮到我?”
白玉山闻言笑出声,忍不住打断他:
“胡说,颜色甚好。
”
伊珏点点头,拇指和食指捏了小小一道缝:
“只能说凑合,毕竟离天人之姿还是差了一丝丝。
”
白玉山直起腿蹬他:“要点脸罢。
”
伊珏扯着他的腿将人从床脚拽到床头,他想着要脸作甚,当不得吃喝,他要人,完全不需要脸。
白玉山又气又笑,一晚上还以为能听多少真话,结果十句话里怕是九句都在胡诌。
胡诌还嫌不够热闹,还要造作装苦,便忍不住抬手捏他腮肉,愤愤地拧了一把:“说实话就这样难?”
伊珏才不在乎脸上被拧住的二两皮,理直气壮地反驳:“那你也从没讲过啊。
”
白玉山一把挥灭了灯烛,床帐轻刷落下,黑蒙蒙的帷帐里的两个人,隔了几百年光阴终于想起要逼供对方情意。
堪称荒谬绝伦。